“说实话,我不喜欢你。”顾鸿华说。
“事实上,自从我娶了眉生的母亲以后,我就再也无法喜欢任何一个栾家的人了。”
“栾倾待,是扎在我心中已经足足18年的一根刺。”
栾亦然轻轻眯眸,“真没想到,顾先生有一天竟会对我吐露心事。”
顾鸿华看着他,“你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栾亦然沉默。
顾鸿华在威胁他。
他用栾倾待的安危会代价,要求栾亦然想办法阻止栾倾待回国。
嗯。栾亦然想起来了,张小曼还在美国。
顾鸿华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今天晚上7:00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就在秋波弄吧。钰墨,还有唐家的两兄妹,到时也会来。”
顾鸿华走后,沉默无言的人就变成栾亦然了。
一个晚上,华庭一号来来去去很多人,空气都仿佛变得浑浊了。栾亦然走到厨房打开窗户。
雪花裹着寒风一起刮在他的脸上。
他拿出手机,上网查看栾倾待订的机票时间:12月26日下午4:20,荣城飞往旧金山。
放下手机,栾亦然用电饭锅装了红豆,加了水,煮上一锅红豆粥。热气汩汩,蒸烫了窗户,玻璃上很快结出细碎的冰花。
顾鸿华给栾亦然出了一道难题。
他给栾倾待打电话,“二叔,在哪?”
电话那头,背景声略显吵杂,栾倾待说,“趁还有时间,来茱萸寺求支签。不然,以后怕是不大会有机会了。”
栾亦然沉默。
“喂?”栾倾待不知道他心中的情绪变迁,还以为是郊外信号欠佳,“我一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吧。”
栾倾待在12月26日这天清晨,独自赶往茱萸寺。他在背海面佛的潮湿台阶上站了许久,见有寺中师傅出来做早课,他才走进殿中。
他在佛前抽了一支签文,“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栾倾待无须找人解签,也明白,自己抽了一支下下签。
他走出茱萸寺,也顾不得地上湿滑,席地而坐。天边开始飘雪,夹杂着许多排山倒海般的回忆。
栾倾待想起那一年,他漂洋过海去香港看张小曼。彼时临近大考,张小曼实在抽不出成片的时间陪他,栾倾待便陪着她去上课。
那是一堂古代汉语课。教授是位头发花白的夫子,那一天,他讲得文字,正是庄子的这篇《大宗师》。
栾倾待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位教授用几位沙哑的声音讲解这篇文字,他说,“泉干涸了,鱼共同困处在陆地上,用湿气来相互滋润,用唾沫相互沾湿。事实上,鱼是不可能出现相濡以沫的。”
老教授微笑,望着讲台下那一张张鲜活而年轻的脸庞,“相濡以沫,是文人用来哄骗世人的花言巧语。就像年轻人的情爱,若熬不过生活的磨折,倒不如早早相忘于江湖吧。”
众人唏嘘不已。
时光真是经不起推敲和回顾的,尤其是那些格外美好旖旎的往昔时光。
越是忍不住回味留恋,越表示美好已经渐行渐远。
栾倾待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他与张小曼近乎二十年感情和回忆,一句轻飘飘的“相忘于江湖”,如何能终结?
栾倾待从往事里回神。他慢慢起身,将手中的一纸签文撕成了点点碎片,随手扔进了身后的风雨尘土之中。
12月26日上午10:00,栾倾待去商场挑选礼物。因为想着旧金山有张小曼在,她平时爱看古籍,栾倾待便去书城挑了一个电子阅读器,然后又去为栾家的其他人挑选礼物。
中午12:00,栾倾待拎着许多的购物袋,站在路口等司机将车子开来。他忽然想起早上栾亦然给自己打过电话,于是取出手机,拨通了栾亦然的电话。
“喂,二叔。”
栾倾待弯腰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你早上找我有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辆黑色跑车急速朝着栾倾待驶来。
真的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栾亦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然后,是一个更刺耳的吱呀声。
听筒里,又开始响起路人的尖叫和惊恐之声。
栾亦然叫了很多次栾倾待的名字,电话那一头却再也没有响起过栾倾待的声音。
12月26日的午间新闻,正在播一起极严重的交通事故。
“伤者名为栾倾待,美籍华人,自从十多年前开始从事房地产生意,……”
“这辆肇事逃逸的跑车不仅撞伤路人,警方并不排除他是酒后驾车……”
“栾倾待被紧急送医救治,医生说伤者身上有多处严重性骨折,不排除以后会有终生瘫痪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