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鸿华当年欠栾家人的,他总要一个个都悉数讨还回来。
很显然:这盘棋,已过天命之年的顾鸿华对弈28岁的栾亦然,栾亦然完胜。
秋波弄里,顾鸿华未必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身处在劣势的位置上,但是,怕什么呢?他手中也未必没有一丝胜算的。
顾鸿华最大的胜算,来自于女儿顾眉生,来自于栾亦然对顾眉生的情感。
因为顾及顾眉生,栾亦然始终不曾对顾鸿华狠下过心来将他逼得走投无路。
这段时间,顾鸿华明显感觉到张小曼与他的关系又亲近了一些,她变得开始愿意聆听他的心事和情绪,愿意不时与他聊起秋波弄里的日常琐事。
花房里有新开了一些什么花,她又读了哪些书,晨起时陪着老爷子去了那些地方,张小曼都会当成谈资告诉顾鸿华。
人间都是年轻时如胶似漆,年老时对面坐而无言。
顾鸿华与张小曼却是刚好相反。年轻时水火难容,现在渐渐上了年纪,反而有商有量,越来越和睦起来。
顾鸿华不再整日忙碌于事业,陪着张小曼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夫妻两人结伴去爬山,顾鸿华体力竟还不如看着瘦瘦弱弱的张小曼,到半山腰时,全程都是张小曼在牵着他的手往山顶走。
他任由她牵着,一路微笑看着妻子的背影,心中希望时光可以永恒停滞在这一刻。
花了数个小时终于来到山顶,夫妻两人坐在山亭的石凳上悠闲地喝着茶。张小曼用滚烫的山泉水温着紫砂壶,“我听说,何美琪的三个孩子都是她与史文云生的,这是真的吗?”
顾鸿华看了她一眼:“你介意这些?”
“那倒也不是,”张小曼说:“若是真的,就难免会为你觉得不值了。”
顾鸿华笑了笑:“那倒是不必。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鲜少能够有非常纯粹的。*间裹藏着交易,交易间又说不准也能有几分真情。”
张小曼抬眸看他一眼,轻轻哼了哼,他倒是老实。
顾鸿华听到妻子这一声哼,笑了,伸手想要去拿她刚刚泡好的茶,却见张小曼自己端了起来,“谁说我是泡给你喝的?”
两人用这样的方式消弭着各自心中的芥蒂。
他们的婚姻,又何尝不是从一常常的交易和阴谋间开始的?不能细想的,一旦较真细想,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顾眉生给史文云的那份DNA报告是真的吗?顾礼墨和顾子墨若真是史文云的骨肉,那顾鸿华岂不是白白给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这样的奇耻大辱,顾鸿华是不可能会去承认。
这样的事情,聪明人都是不会去当真的。当真的人,其实也就是执迷不悟的史文云一个罢了。
鸿云集团里,殷实对栾亦然说:“老板,你这招实在太阴损了。”
邵云坐在一旁,道:“顾眉生小姐给史文云的那份DNA报告是我动过手脚的,事实上,顾礼墨与史文云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两兄弟也货真价实,就是顾鸿华的儿子。”
栾亦然嗯了一声,问殷实:“史文云这两天都在忙什么?”
“忙着找刘文。”
栾亦然轻声笑了起来,“那就帮帮他,让他别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找了。”
殷实颔首:“明白。”
那天晚上之后,刘文的尸体一直被彭青藏在了白氏旗下某个海鲜冷冻柜库里。彭青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刘文的尸首怎么处理,他也一直在等顾眉生的消息。
栾亦然总有他的办法知道这件事。9月21日深夜,史文云收到匿名邮件,当即便去了冰库,他很快便找到了刘文被冰封完整的尸体。
刘文已死,史文云无法再让他为顾子墨的惨死而付出代价,但他也不是非常蠢笨的人,有人这样用心地保存着刘文的尸体,想必是有用处的。
现在既然已经被他找到,史文云也不愿意失去这样借刀杀人的机会。
慎重思量之后,史文云去找了蒋梨。
深更半夜,蒋梨隐忍着从史文云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海鲜腥味和臭味,皱着眉:“这么晚,你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史文云沉默看着蒋梨,脑海中忽然想起数日前顾眉生对他说过的话:
“蒋梨是要利用你来对付顾礼墨。”
他轻轻眯起了眸,对蒋梨说:“为了感谢你之前提醒我的那些话,我今天就送还给你一个人情。秋波弄的管家刘文死了,现在他的尸体就保存在白氏海鲜冰库里。”
蒋梨在震惊之后望着史文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史文云淡淡扫了她一眼:“我说了,还你的人情。你如果不需要,那就算了。”
蒋梨连忙起身,“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刘文已经死了?”
史文云冷笑:“你在怀疑什么?”
“万一呢?”蒋梨说:“万一我根本就是白沫先设下的圈套呢?难道我们就这样眼巴巴地往里面跳吗?”
史文云说:“对付你或是我,白沫先需要兜这样大的一个圈子吗?这件事,摆明是有人想要用来对付白沫先的。”
蒋梨颔首,终于放下心来,取出支票簿,签了一张10万块的支票,“无拖无欠。”
史文云接了,看了眼支票簿上她的签名,淡淡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英国伦敦。
晚饭后,栾倾待找了机会与顾眉生单独说话。
很多年不见,栾倾待微笑着对顾眉生说:“你已经从小女孩蜕变成了芳华正茂的小女人。我这个侄子,眼光向来是很毒准的。”
顾眉生蓝眸冷若星光,“要不是地上有你的影子,我还以为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只鬼。”
栾倾待失笑:“你这张嘴倒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肯饶人。”
顾眉生冷哼:“你与栾亦然究竟在玩什么?”
栾倾待耸耸肩:“你不妨回国之后去问他。”
“我这次来英国,也是他故意安排的?”
“是。”栾倾待颔首:“栾亦然已经在筹备与你结婚的事,所以有些事他不想再继续瞒着你。”
顾眉生不能再继续与这个不知究竟是人还是鬼的栾倾待继续坐下去。她心中憋着一团无名火,这里毕竟是恩师捷克李森的家,她总不能在这里失了礼数。
她将手中的香槟放下,优雅站起身,转身离开。她人刚刚走到客厅,就见李洛一身黑色皮衣率性装扮,见到她,随口问道:“陪我一起去参加个酒会?”
顾眉生轻轻扬了眉,“给我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李洛抿了抿唇,道:“你这样迷人美丽,带着你我会非常有面子。”
顾眉生微笑着拢了拢头发,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间,“那还等什么呢?走吧。”
身后,栾倾待有些无奈,却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栾亦然。
看顾眉生今天的反应,栾亦然这条娶妻之路只怕不会是一般的坎坷了。
豪门社交圈子说大不大,顾眉生与李森小儿子李洛一同参加酒会的新闻,不过24小时,已经传到了荣城。
照片里,顾眉生穿一袭妖娆红裙,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皮衣,一头美丽墨发不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她身旁站着一个极其英俊帅气的络腮胡男人,两人并排站在夜色下的泰晤士河畔。
两人看起来相处得非常的和谐,谈笑风生,非常像是商场海报上那种英伦风十足的悦目照片。
鸿云的办公室里一时间像是炸开了锅。
盥洗室里,女员工多半是用艳羡的口吻来议论这件事,“到底是咱们的首席财务官,顾眉生遇到的男人个个非富即贵。”
女员工B:“有钱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长相还能如此各有千秋。这位英国帅哥看着好阳光,尤其是那一嘴的络腮胡真是性感,令人看着心动不已啊。”
休息室里,女员工C:“这眉生小姐要是嫁去了英国,咱们总裁可怎么办啊?”
女员工D:“我觉得不会。那英国小帅哥哪有我们总裁的风采和气度?拼颜值,拼智商,拼感情,都一定是我们总裁赢好么?!”
苏棠拿着茶杯走进来,听到她们的对话,清了清嗓子。两个女员工连忙噤声,吐吐舌头心虚地走了出去。
总裁办公室外也是不能幸免,趁着栾亦然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的秘书小声对同事说:“哎,那个英国帅哥看起来好可口啊。咱们眉生小姐真的能抵得住男色诱惑吗?万一她变了心,咱们总裁可怎么办?”
同事说:“到底差了七八岁,说实话,我觉得英国帅哥看起来跟眉生小姐还真是挺般配的。看着就已经这样养眼了,他爹又是眉生小姐的老师,更是她现在最大的后台。”
下午,众人看到栾亦然回来,纷纷噤声,匆匆忙忙回到各自位置上,生怕栾亦然万一心情不好,会像暴君一般地随意炒人。
栾亦然却是一脸淡然地走进办公室,叫来秘书:“去给眉生订明天最早回荣城的机票。”他还特意给顾眉生打了电话。
谁知,顾眉生却在电话那头说:“我也有许多年没有放过假了,明天唐朦来伦敦,我们打算玩上几天再回去。”
栾亦然在顾眉生那里碰了软钉子,转手又打电话给栾倾待:“二叔,你究竟跟眉生说了些什么?”
栾倾待表示躺枪,“我能说什么,就是告诉她你之前瞒着她的那些事咯。其实我也没告诉她多少,顾眉生那样聪明,多数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啧。栾亦然有些烦躁地挂了电话,桌上,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放的一本娱乐杂志,封面就是顾眉生和李洛一起参加酒会的照片。
他将那本杂志扔到一边。这算什么?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主动向她坦白,这下倒好,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栾亦然有些头疼地扶额,这女人就是他这辈子的克星。
殷实在外面听了太多的流言,走进来,语气是十分同情栾亦然的:“老板,不得了!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公司这样团结的,纷纷倒戈,支持那位络腮胡英伦帅哥啊。”
栾亦然不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滚。”
殷实撇撇嘴走到一边,开始帮他处理起一部分工作。栾亦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就是多了撮胡子?是男人哪个没有?”
殷实抬眸看他一眼,来了一句:“外面那些女人都说,长了络腮胡的男人,看起来比较想亲吻。”他说着,侧头不解地道:“应该不会吧?眉生小姐不像是好色的女子啊。”
“……”栾亦然闷闷地吃着醋,内心很不悦地想:好色也没用,她正值经期!
他又扫了眼杂志上的照片,又忍不住火了。她难道不知道她来月经?穿这样颜色鲜艳又那么短的裙子是要闹哪样?!
栾亦然清了清嗓子,问殷实:“最近有什么客户需要我亲自见的么?”
殷实抬头看着他,瞬间就明白了栾亦然的意思。
他内心那个激动,沸腾啊。这么多年被这个腹黑的老板压榨,可算是让他找到反击的机会了呀!
殷实装疯卖傻,说:“没有。”
栾亦然又道:“有没有需要出差的工作?”
殷实依然是摇头:“没有……吧。”
栾亦然面色阴沉:“这偌大的鸿云,两个出国出差的工作都没有?!”
殷实一脸无辜:“反正是没有能顺便让你去英国的工作。”
栾亦然随手操起电话,朝着他那张欠扁犯贱的脸上砸去,“给老子订票去!”
殷实见老板发火,瞬间蔫儿,奴性觉醒,乖乖走出去帮他订最快去往伦敦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