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在心中苦笑，伸手牵住她一只手。她如他料想的缩了一下，却被他紧紧地攥住了。
“走吧。”
***
他带着她走了消防通道，楼道里灯光昏黄，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她始终落后于他一级，两人的手却一直是牵在一起的。
他不肯松，她也没再挣扎。
他想到他以前看到过的一幅画。
夜色笼罩下，漫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上，一对老夫妻相互扶持着前行。
四周是一片浓重的黑，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唯一的亮光，不过只是他们手中那一盏小小的红灯笼。
他们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的家或许只是陋室一间，可是他们有彼此。
而他，却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
她是他一辈子的遗憾，以后他应该还是会交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和那个女人白头到老。他未必就不爱那个人，可是在这一段感情里，他留下了一个永远的遗憾。
既然不能携手共度一生，那么他所求的，不过只是让她陪他走这么一程。
***
将近二十层的楼梯一会儿竟然就走了过半，在一个转角处他停了下来。她被迫着也停下来。
“累不累？”他问。
她微微喘息着，却还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撒了谎，可是却不忍心戳穿她，于是笑着说了句“我累了”，然后拉着她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她那么乖，他不肯松手，她就一直任他握着。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那里。
这样宁静的春夜，外面或许还有让人沉醉的风，也可能有月色，可是他们这里，只有高高的墙，昏黄的灯光，还有她轻浅的呼吸和他平稳地心跳声。
“小小。”他说。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姑父他……”他没有看她，只是紧了紧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你不是他对手的……所以让我帮你吧。”
她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儿过后，带着一点笑意开了口，“乔伊哥，你误会了。”
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这短短一句话，终究还是将他拒之门外了。
以她如今的心性，既然决意隐瞒，他就注定一无所获。
她好像也叹息了一声，很轻，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被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终于慢慢地偏过头，将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她的眼皮仍然红肿着，连眼圈都是红的，却一直对着他微笑。
“我会好好的。”她点了下头，“这是我答应我妈的，我现在也答应你。”她慢慢地拿起他的那只手，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脸上。
她仍然在微笑，可是眼泪却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
“当初我妈去世时，我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这样贴到我的脸上……然后她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凉，我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它变暖一点……我跟她说话，她一直不理我，一直都不理……我只有一个人，没有人陪我……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害怕，多孤单……我那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可是后来，我在想，其实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人。”
“我这一辈子，除了我妈和佑嘉这两个骨肉至亲之外，我还有孙妍，她给了我最宝贵的友情……还有阿姨，她让我明白亲情是可以超越血缘的……最后，我还有你。”她闭了下眼，两颗大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急速地滑了下来，“你给了我最好的爱情。”
她的泪濡湿了他的手，他手忙脚乱地帮她去擦，却越擦越多。
“小小。”他有点后悔惹她伤心，“我送你回去吧。”
他想站起来，可是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动，她忽然扑了过来。
他几乎本能一般伸手接过她。她的双臂攀到他的肩上，嘴唇毫无征兆地贴了过来。
一直到她的眼泪流进他的嘴里，他尝到了那种咸涩时他才反应过来。
“不要这样，小小。”他用力拉开她，压抑着心中的痛苦，“我不需要你这种施舍。”
凌小小却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拼命地往他身上凑，发了疯一般地凑。
不是施舍啊，乔伊，这根本不是施舍。
她以为她这辈子的爱情已经结束了，她以为她再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就在刚才，在乔伊最终还是在她的眼泪面前心软放开她的一瞬间，她才明白，她对他也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像爱简乔南那样深刻地去爱他，可是那一刻，她的确爱过他。
或许只是微微的一点心动，但是的确存在过。
可是她不能让他知道，永远都不能。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注定得不到幸福，可是乔伊不一样。他以后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熬过凌小小这个人之后，他肯定会有很幸福的生活，光鲜亮丽，儿孙满堂，一辈子繁华似锦，前程无限。
她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就毁了他。
简伯年有多难对付她太清楚了，她不想有一天，乔伊像她妈妈那样，手在她脸上一点点变冷，怎么也没办法变暖。
即使他侥幸得胜，可是那是他的姑父，他伤害简伯年，也就是伤害简太太，伤害他的至亲，她不能让他变成这种罔顾人伦，不仁不孝之人。
简伊躲了她一会儿，可是她太固执了，他在她面前，意志力本就不够坚定，推开了她几次又被她扑上来之后，他终于狠下心，用力地回吻过去。
最后一次了，反正都是最后一次了，就算是施舍也好，他就让她任性一次，至少可以让她求个心安，让她觉得终于还清了他。
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
凌小小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乔伊将她送到门口就折了回去，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车渐渐远离，直到终于彻底看不见了，才慢慢转身往门里走去。
在离主屋还有点距离的地方，她看到路灯下，简乔南正和一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虽然隔着一段路，路灯也不够明亮，可是她还是认出来，被他抱着的那个人，是佑嘉的宋老师。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然后简乔南松开了她，搂着她的肩头一起进了客厅。
夜风吹了起来，她重重地打了个寒颤。四周的黑暗向她包围过来，直到彻底将她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