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秘书长?”
韩初阳凌厉的眼神转向葛永秋,刚才吴国旺向韩初阳介绍过葛永秋等人的职务,但他的视线只在葛永秋脸上停了一瞬,转身去看吴国旺、高天河两人……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
葛永秋气得吐血,没想到江晓玉眼睛眨也不眨,就把一大盆脏水直接劈头盖脸的泼他脸上来。
“葛秘书长,在钱部长面前,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要推卸责任吗!”吴国旺厉声喝住葛永秋,他愤怒的眼神,简直就是要将葛永秋生吞活剥了。
吴国旺在市委书记的位子日久,官威也深沉,一声断喝,叫葛永秋魂惊魄移,愣在那里,半天不敢再为自己分辩。
这一刻,葛永秋也明白,市委书记吴国旺已经认定中了他们的套,他越争辩,只会叫吴国旺越愤怒。
江晓玉突然闯出来,吴国旺只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谭启平与江晓玉暗中串通好演这出戏,代表省里要这件事坚决的压下去。
还有一个是高天河与葛永秋联合起来给自己下套,吴国旺越发肯定是后一种:江晓玉在六号楼里,就呆了一两分钟,要不是葛永秋告诉他实情,他怎么就能断定潘明德是在冲凉时发病?
再者,省里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就要坚决的把这件事压下去,也不合常理。
另外,就是高天河的行迹太可疑了。
潘明德是副市长,因病猝逝,高天河作为市政府班子的带队人,却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拖着不肯露面。
等到拖不过去,还候准时机,与韩初阳前后脚赶到南园宾馆,而与韩初阳的第一句话,也先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除出去。
要说高天河心里没有鬼,吴国旺能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葛永秋与彭勇都是高天河的人。
彭勇强调宾馆中午不提供热水让潘明德对此很有意见,却绝口不提陈明德有冲凉的习惯,这摆明了设下套子,引他往里钻。
洗漱间里看似整齐,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葛永秋、彭勇出在现场的时机,比其他工作人员都早,也比赶来参加抢救的医生要早,他们都是高天河的人,有的做手脚的时间……
吴国旺万万没有想到,早知道高天河盯他市委书记的位子有年头,偏偏还这么轻易的就钻进他设的套子里去。
这一刻,吴国旺看向高天河的眼神里,充满着被出卖的愤怒!
高天河也是脸色大变,既惊且疑,他想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出卖他,他不明白葛永秋为什么会背着他跟江晓玉吐露实情。
偏偏韩初阳在场,他没有机会揪住葛永秋问个清楚,更没有机会与吴国旺解释误会。
看吴国旺将要吃掉自己的样子,高天河就知道这个仇他不想结,也得结了。
就算这时候有机会跟吴国旺解释,吴国旺会信吗?
怪只怪一开始就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反而着了痕迹,再一个,他本来对吴国旺就没有存什么好意。
江晓玉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看到吴国旺恨不得想将高天河生吃下去,才断定这次是赌对了。
有人曾拿囚徒困境来解释官员之间的信任问题,越是高级别、越是直接竞争的官员之间,彼此信任程度越低。
在潘明德死因上做手脚,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虽然同时符合高天河、吴国旺两人的利益。
但想要高天河与吴国旺在这事上串通好,甚至有极好的默契,则不可能,毕竟谁都要防着给对方在背地里捅刀子。
韩初阳在官场混迹已久,在路上特意理过一遍市的关系,以便能在处理潘明德后事,抓回一些主动,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
韩初阳虽说还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但吴国旺、高天河等人的反应,也足以叫他看出许多端睨来……
“前些天还抱怨房间中午不供应热水……”彭勇反应最是迟钝,依旧想照着原定的计划,想帮葛永秋将江晓玉的话驳回去。
“胡闹!”吴国旺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尖锐而突然,仿佛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这一刻喷发出来。
他甚至认为彭勇这时说这话,还是故意把他往歪路上引,内心的震怒是可想而知。
吴国旺兜住彭勇就骂:“明德同志已经指出你们工作中的不足,你们却迟迟不改正。
明德同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不得不冲凉水澡,以致心脏病发作,是谁的责任?
明德同志的不幸逝世,南园宾馆要负责任,负责指导南园宾馆工作的市政府要负责任!”
吴国旺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顿时将彭勇打蒙在那里,他哪里会想形势如此突发急转?
将潘明德的死往桃色事件上扯,不是吴国旺默认的吗?怎么会因为江晓玉这根搅屎棍突然闯进来,就改变口风呢?
潘明德的爱人沉浸在伤心里,看着市的几个领导大发雷霆。
只以为他们是为明德的死而自责,忍不住又落泪来:“老潘就这个坏毛病,说了他多少回,他总是听不进去,只说冲凉能解乏……老陈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到这一刻,葛永秋才真正意识到大势已去,不敢再为自己辩解,他甚至不敢再反口去咬江晓玉。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韩初阳的手还放在江晓玉的肩上呢。
永秋知道,越争辩、越挣扎,只会给自己带来越糟糕的后果,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向高天河,希望高天河能明白,自己没有出卖他,是沈淮这个狗杂种在信口雌黄。
再说他已经把自己撇清了,只要葛永秋、彭勇的口风紧,这件事只会叫吴国旺受重挫,而牵涉不到他头上来,又夏苦去试探省里的底线?
面对吴国旺尖锐的指责,高天河就坡下驴,说道:“南园宾馆的工作存在严重不足,在明德同志指出后,也没有及时整改,更是严重失责。我代表市府要承担责任,我要向市委、省委省政府做检讨……”
高天河说这番话时,眼神瞥了葛永秋一下,像刀子剐过去似的。
他这时对葛永秋也有些拿不准,但想来葛永秋不会出卖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葛永秋给高天河这一望,背脊寒意陡生,好似真给剐出一块肉……
葛永秋这时候能猜到,很可能是在他跟高天河通电话时,给江晓玉偷听了——但是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向吴国旺拿出证据,证明这不是他给下的套吗?
跟黄泥巴糊到裤裆里一样,有些事情是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对高天河的服软,吴国旺则毫不领情,他打心底恨不得这时候将高天河踩到脚底下捻死:向省里汇报潘明德死讯的是他,在潘明德死因上含糊其辞的是他。
这件事情表面上是过去了,但省里对这里的清理、收拾绝不会停止,而且接下来收拾的第一个对象,不是会旁人,很可能就是他吴国旺!
吴国旺书生出身,相对说来弯弯肠子没有那么多。
想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很可能会因为这一桩事而断送,想到自己的市委书记宝座给高天河夺去,吴国旺对他的恨意怎么可能会消?
对真正跳出来搅局的江晓玉,吴国旺反倒没有什么恨意。
在他看来,江晓玉能在这时候跳出来忠心护主,品性就不能算坏,怪只怪自己刚才小看了他。
至于葛永秋,吴国旺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刚才江晓玉闯出来时,就是葛永秋抢着跟韩初阳挑明,是他将江晓玉赶出去的。
正是葛永秋的这句话,彻底堵死吴国旺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这叫吴国旺怎么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高天河与葛永秋给他设的陷阱?
潘明德的爱人进了卧室,看着被单蒙裹的尸体,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江晓玉这回再没有给逐出去,事情如愿逆转,其中的凶险唯有他自己能体会。
至于事后会不会给吴国旺、高天河等人迁怒、憎恨,江晓玉也管不了太多。
他站在床前,就觉得汗湿的后背给通过窗户刮进来的湖风,吹得一阵阵发冷。
这几天发生了这多事,使他的心力交悴,连着几天都没睡好,体力也都严重透支,站在那里将要虚脱。
吴国旺、高天河变了口风,给死因定了性,参加抢救的医学专家,自然也知道见风使舵,站在卧室门前,向代表省委省政府的韩初阳汇报:“这气温降下来了,冲凉水澡心脏容易受刺激,也是时下心脏病发作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们没能将潘市长抢救过来,也辜负了组织的重托跟信任……”
这时候,洗漱间里叠放整齐的毛巾,大家都视如不见。
毛巾叠放再整齐,也不能说明潘明德没有冲凉。
虽然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房间地毯上以及洗漱间里,还能看到一些水渍残留的痕迹,这是葛永秋、彭勇就算做手脚,也没有办法彻底清除干净的。
只要潘明德确实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谭启平也不想追究得太深。事情能有这样的结论,相信省里也不希望追查得过细,也怕没事查出别的什么事情来。
错过抢救的时机,怎么也不能怨晚一步接到通知的医生抢救不尽力?
韩初阳握了握参加抢救医生的手,宽慰的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你们不用太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