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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练习好了化妆技术,就催晟曜去打听惠惠、郁郁的日常活动轨迹。这点不算难。晟曜旁敲侧击,便得知惠惠如今生活规律,每天就是帮着儿子带孙子,不是在小区或小区附近的公园玩,就是到附近的早教机构,陪着小孩上课;郁郁则很潇洒,每天吃吃喝喝,晚上跳跳广场舞,时不时报个旅行团,出去转悠一圈,看看祖国大好河山。白晓听后,就将目标锁定在郁郁身上。“我又没法混进早教机构……”白晓先是黯然,不等晟曜安慰,就立刻仰起脸,“郁郁平时是什么时候跳广场舞?”这问题就有些细了。晟曜要这么问郁郁,多少有些奇怪。白晓也不气馁,决定自己去郁郁住的小区附近溜达溜达,来一场偶遇。“你别跟着去了。我自己去就行。”白晓做好了全副武装,只让晟曜将她送到车站。他们家距离郁郁的住处有些远,中途还得换乘。“你手机别丢了。有事情打我电话。”“我又不是小孩子。”白晓笑笑,上了公交。晟曜目送车子远去,在公交站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回家。白晓头两天没有收获,但她也没气馁。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才远远见到了郁郁。晚上十点多到家,白晓眼睛红红的,妆容也有些花,见到晟曜,不由又哭又笑。晟曜抱住了她。“结婚那天你也是这样。不过那会儿你是抱着郁郁和惠惠哭。”晟曜拍抚着她的后背。那天司仪只是流程化地请两位伴娘发言,没想到新娘和两位伴娘在台上抱头哭作一团,把新郎晾在了一边。擦了眼泪之后,两位伴娘还装作凶狠的模样,威胁晟曜要好好对待白晓,惹得白晓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与之对比,双方父母发言的流程反倒是很平淡,四位老人都笑盈盈的,晟曜也搂着白晓,笑得灿烂。白晓吸吸鼻子,“郁郁看起来保养得不错,在那些跳舞的人里面是最年轻的。身体也挺好的样子。”晟曜笑起来,想起来出席岳父葬礼的郁郁,附和了几句,给白晓拿了热毛巾敷眼睛。白晓仰躺在沙发上,继续道:“她精神是真的好,我看下来,她好像每天很早就来跳广场舞了。她小区附近正好有个广场,还有个湖,湖边上也有空地,跳舞的分了好几波,害我好找……还有拿了喇叭唱k的、玩乐器的……她也唱了两首。我……我还没跟她搭上话,就是在旁边看着……”白晓似是“近乡情怯”,见到了郁郁,又不敢上前。晟曜鼓励了她几句。“我明天再去。”白晓拿下了毛巾,自己给自己鼓劲。“加油。”白晓扑哧一笑。白晓的生活变得无比规律:白天和晟曜窝在家里,腻腻歪歪;晚上早早吃了晚饭,就坐公交去郁郁家附近,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她和郁郁的关系进展有些缓慢。一方面是她不敢太过放肆,免得郁郁看出端倪;另一方面也是她现在和郁郁巨大的年龄差,要当“忘年交”也不容易。广场舞、广场唱k这种活动,对于结交朋友来说,是一个助力,却也是个阻碍。要在跳舞、唱歌的间隙谈谈心,也得看机会。白晓的情绪便也因此在低落和振奋中不断徘徊。晟曜的生活跟着变得规律起来。他白天和白晓腻腻歪歪,晚上送白晓上了公交,就四处闲逛。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时有时无,若隐若现。他知道那个“病友”并未放弃。只是对方的目的、对方的身份、对方的藏身之处……这些他都没能调查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怪物诊所也消失了一般,没再出现。乐老板对此都生出了担忧。“电话一直没打通……他是不是不告而别了?医生那人本来就神秘兮兮的……”乐老板叹气,为少了个朋友而忧愁。晟曜隐约觉得医生的这种“消失”和那个“病友”有关。……黑暗的电视房内,依旧是只有一台小电视。档案柜、落地灯、dvd机都消失了,电视房恢复如初。电视机前的医生也还是老样子。幽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电视机屏幕。十枚指甲屏息以待,难得地保持着安静。电视画面有些不同寻常。镜头中没有晟曜、没有白晓,而是聚焦在老张家的客厅,拍摄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张,以及趴在他脚边的乖乖。老张腿上还打着石膏,被他搁在茶几上。晟曜借给他的轮椅就放在一边,触手可及。老张的手机响了一下。老张拿起来一看。镜头也凑到了手机前,就见是王嘉发来的新消息:【还有两场。中间出来上个厕所。你怎么样?】这消息的上一条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排七个人,王嘉站在六个中年男女身边,人人手上拿着一张《死怨咒铃》五十周年预热、系列作特别联映马拉松的纪念电影票,笑得开心。再往上,紧挨着的一条,则是王嘉说自己已经到了电影院,和同好碰了头,领了电影票,等待入场。老张给回了消息,说自己在家里一切都好。王嘉很快就又发来消息:【你早些睡。我这边全部看完得十二点了。旁边酒店已经定好了。我们散场了就去酒店睡觉。】【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老张将手机放下,拿了遥控器,换了几个台,又兴致缺缺地关了电视。他探身摸了摸乖乖,“乖乖,我们准备睡觉吧。”乖乖站起身,轻叫了一声当是回答,很听话地自己去了阳台。老张单脚站立,坐上轮椅,自己推着进了卧室后,再依样画葫芦,从轮椅挪到床上。上下轮椅的流程他已经熟练。喊了声“关灯”,屋子里的所有灯具便一起关闭,室内陷入黑暗。电视画面也因此变得昏暗,却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医生幽蓝色的眼睛就好像能看清那些黑暗中的轮廓,视线极其专注。镜头拉动,退出卧室,来到门口。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卧室、阳台都传来窸窣动静。老张在卧室里喊了一声:“谁啊!”无人应答,只有门铃声持续着。老张无奈,喊了声“开灯”。室内大亮。乖乖从阳台跑到了客厅,看看老张,又瞧瞧大门。门铃声停了。骨碌碌……过了一会儿,轮椅从卧室里出来。老张推着轮椅到了玄关,起身凑到猫眼前。镜头正好落在那里,就见电视画面中是老张靠近过来的一只眼睛。那眼睛不断放大、放大……占据了整个电视画面,才不动了。医生的十枚指甲忍不住似的发出了吸气声,饱含期待。电视的画面迟迟没有变化,但那不是信号中断,或是医生按了暂停。仔细看,便会发现老张的瞳孔有细微的收缩和颤动。画面外,还有乖乖的呜咽声、走动声。老张猛然后退,在镜头中露出了完整的面孔。他喘了口气,又捂住自己的口鼻,压住呼吸,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他想后退,却是忘了自己已经骨折,身后就是轮椅,一下子摔倒在地。乖乖急得叫了起来,围着老张打转。老张紧张地望了眼大门。他动都不敢动,还伸手按住了焦躁的乖乖。乖乖心领神会,也不动弹了。医生那十枚指甲倒是很“没眼色”,发出了更激烈的声响。画面又一次定格般长时间没有变化。老张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再次凑近猫眼,只是不敢直接去看,犹犹豫豫,中间似乎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一点点贴近猫眼。他的眼睛又一次在画面中放大。这次画面没有定格。老张只看了一眼,就身体后仰,拉开了距离。他颤颤巍巍地后退,死死抓着轮椅扶手,一点点挪动。他用了好大的力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玄关挪到了卧室。镜头就跟随在老张身后,看着他去抓手机,手抖地打开电话功能。他还没按下数字,室内的灯就全部关闭了。老张骇然大叫,乖乖也发出了害怕的“呜呜”声。室内唯一的光源——也就是老张手中的那部手机——打在老张脸上,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咔哒!玄关的门自动开了。老张的叫声掩盖住了开门声,他害怕地四处张望,迟了一会儿才发现玄关有光。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并反手关上了房门。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行走,发出了规律的脚步声。医生的十枚指甲又变得安静,只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像是看恐怖片看到了关键时刻,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期待。这声音和电视中老张的呼吸声如出一辙,只是老张的呼吸声中充斥着恐惧。手机灯光自动熄灭,室内陷入了黑暗,只余下物体的轮廓。乖乖冲到了卧室门前,伏低身体,发出了威胁的嘶吼。它只叫了两声,就被掐断,被一股力量拖到了一旁。那人影踏进卧室,已经来到了老张面前,抬起手。那只伸出的左手轮廓清晰。画面中,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属于钻石戒指的凸起。手悬在老张脑袋上方,又微微一动,来到了老张的脖颈处。手落下。特写镜头就跟着那只手移动,却是中途改道,随着手掌落在了老张的手臂上。老张被那人拽了起来,安置在床上。老张的身体筛糠般颤抖着。“你记得我吧?”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记得!不记得!”老张惊慌地叫道,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和我打斗的那个人,你认识吧?”女人不在意地继续问道。老张抖得更厉害了。“那个人是谁?”女人接着问道。“我……我……”老张说不出完整的话。“别害怕。我只是想问问那个人的事情。”女人温柔的语调似乎抚慰了老张的恐惧。老张哆嗦着,“我,我认识的那个,那个人叫方熙……”他说话有些颠来倒去,含糊不清,却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方熙情况都说了出来。女人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些细节。老张便把自己与方熙时隔多年的两次重逢也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那个看起来孤寂的、像是心存死志的方熙,还有那个阴鸷、恐怖的方熙……老张说着说着,话音一顿。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女人。黑暗中,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却心有所感,“你……你是那天小晟……”他脱口而出了个开头,但剩下的话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又开始害怕。电视机中只剩下老张牙齿打颤的声音。“你放心吧,这事与你无关,你不会有事的。不用害怕。”女人宽慰道,转过身,似乎就要离开。黑暗中,老张突然站起身,双脚落地,疼得他呲牙咧嘴。他还是叫出了声:“你、你们,你们要对小晟的侄子、做、做什么……”他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不过还是问了出来。女人脚步顿住,做了个转头的动作。老张吓得又跌坐回床上。“他也不会有事的。”女人答道,语气比之前坚定许多。黑暗中,伴随着脚步声,还有开门声、关门声依次响起。电视画面骤然一转。镜头还停留在老张的家中。安静了许久的乖乖突然叫了起来,跑到了老张身边,舔着他的手,蹭着他的腿,又转头冲着空气“汪汪”两声。老张摸着乖乖的狗头,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松懈地倒在了床铺中。电视机前,指甲们好似不满,吵吵嚷嚷。医生幽蓝色的眼睛眯了眯,一言不发。……滨江公园已关了门,只余下门卫处和园内主干道的零星路灯仍亮着。滨江岸堤隔着泛着月光的河面,仍能望到对岸景观建筑上的彩灯。只是身处黑之中,背后还有树林被风吹动的悉悉索索之声,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不安感。风吹动了白晓的短发。这一次她仍然双手撑着栏杆,眺望对岸,却是没有再遮挡那段扭成麻花的栏杆。风吹起的不只是她的短发,还有不远处的塑料警示带。小树林一角的桌椅已经被清空,炸裂了的路灯灯泡也被取下,断裂的树木倒是还没被移走。哒、哒、哒……晟曜踏着脚步而来,伸手抬起警示带,进入了这段临时封闭区域。白晓没有转头看他。两人并肩而立,月光撒在两人身上,却是一明一暗。白晓微微侧头,看向罩在自己身上的影子,又顺着那影子,看向身边的晟曜。她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光。手指用力,攥住了栏杆。晟曜闭了闭眼睛,脸上有一瞬的痛苦。长长呼出一口气后,晟曜终于是转过身,直直看向了白晓。“你的伤已经好了?”晟曜问道。白晓斜眼,娇嗔道:“你都知道我受伤,还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晟曜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我知道医生的药剂会一直起作用。”白晓抿了抿唇,忽的,学着晟曜刚才的模样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惫地靠在了晟曜怀中,“老公,我是不是不应该复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