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权笑道:“家父的确算不上良医,空有救人之心,没有治病之能。”
桥蕤一看话风不对,连忙打岔。“刘景升瑕不掩瑜,得天子定谥,也算是死有哀荣。”
周忠苦笑,也只得顺着桥蕤的话题转了开去。
说到底,最后的评价权还在天子。天子为刘表定谥,虽然不是什么美谥,却也说得过去了。
乱世之中,有几个能一尘不染,全身而退。
刘表有功有过,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善终了。
他耿耿于怀的只是袁术一意乱来,主动迎合天子,生生气死了刘表。
本是同道,奈何内斗至此。
这袁术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切都毁于内讧。每每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都很低落。
周忠打起精神,参观了印坊,又参加了热闹的接风宴。
桥蕤请来了不少当地的世家,以及游历至此的名士,其中就包括荀悦。
荀悦本来闭门谢客,听说司空周忠至此,即将赴行在朝请,便欣然接受了邀请。他在席间没说什么话,只是不说话。宴后,与周忠进了后堂,煮上茶,两人对坐,才真正敞开了心扉,向周忠讲述了自己的苦恼。
最让他苦恼的事有两件:
一是他登上了泰山,亲身体验了山上比山下冷,却找不到答桉。
更让他难受的是,当他初到山下,向挑夫们询问此事时,挑夫们看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戏谑,仿佛在说,又来了一个傻子。
因为对挑夫们来说,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让他身为读书人的自尊受到了重创。
二是所谓的孔子登泰山处并不在泰山之巅,甚至不在山腰,而是山脚下。
东山登临处则四面皆山,登上东山也看不到鲁国。
什么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根本就是胡扯。
如果这么简单,只要去一趟就可以证伪的事堂而皇之的传承了几百年,却无人指出,那儒门的记载还有多少是真实可信的?
是所有人都孤陋寡闻,不愿实证,还是早就有人知道,却将错就错,装作不知道?
不管是哪一样,都让他对儒门经典产生了重大怀疑。
当初面对天子,对天子直斥儒门之疾在虚在伪的时候,他还不服气,誓死捍卫儒门。现在想起来,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难怪天子懒得和他说话。
“周公,儒学真是既虚且伪的学问吗?”
面对精神近乎崩溃的荀悦,周忠大受震撼,沉思了良久。“我想不是。”
“为何?”荀悦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
“儒门或许有伪君子,但儒学却不是虚伪的学问。否则,天子何必坚守儒学?”周忠慢慢地说道:“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是孟子,而天子对孟子的学说却最为推崇。”
“那又是为什么呢?”荀悦更纠结了。
周忠探身过来,拍拍荀悦的手。“仲豫,尔先祖荀子曾云:终则而思,不如须臾之学。你终日苦思而不得,不如随我赴行在,当面向天子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