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嘎青戌没有抬头,笑着说道:“鸾卫啊,不要一直盯着你小妈看,她不像你妹妹,很认生的!”
木嘎鸾卫咬牙切齿的盯着依旧沉醉棋盘的父亲,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吼道:“先别下棋,你跟我说说,她哪里不像妹妹?木嘎青戌,你也下的了口?”
木嘎青戌两根手指捻着一枚棋子,扭头盯着木嘎鸾卫,朝盯着棋局不受两父子打扰的阿措木央说道:“阿措老头,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些年轻人的行事风格了,你说要是在我还是位高权重的木嘎家主,还是能够一句话决定他未来的木嘎青戌,他敢不敢对我说这些话?”
阿措木央没有抬头,只是点头道:“如果在昨天之前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现在我的答案很简单,他肯定敢!”
木嘎青戌这时候才将一颗子落在天元位置,棋盘上的棋子各自为战,完全不知道哪里能生起把控整盘棋局的大龙,单从这盘棋就能够看出,木嘎青戌说他们俩是臭棋篓子可不是自谦。他看着一脸思索不知该如何落子的阿措木央,笑道:“这么说我这个儿子还算争气,昨天就投靠你了?”
阿措木央点了点头,继续下棋。木嘎青戌挥了挥手,一直伺候他们下棋的女孩缓步走进了房内,轻轻关上房门。
院子外,黄万清点了点头,缓步离开。木嘎鸾卫既然与他爹不是一路人,那也就没有必死的必要,而木嘎青戌肯定要死,不过他不会先出手,照现在的局面看,阿措木央与木嘎青戌肯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局,如果木嘎青戌能够在阿措木央的手底下活下来,他再出手为陈铜雀报仇也不迟,他肯定不会将大理局势过度向巴蜀方向引导。佛门有佛门的尊严,但也有与尊严对等的慈悲。
院内,木嘎青戌轻轻落下一子,这才说道:“有些事,我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我无怨无悔!”
阿措木央紧了紧衣衫,哪怕他拥有天命巅峰的境界,也有些抗不住一场秋雨一场凉。好在说是雨,其实还没有盛夏时节一场浓雾降水充沛,但因为是深秋,所以有些阴冷入骨。他在手心哈了一口气,有些生气的说道:“是娶了个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小老婆这件事无怨无悔还是被二皇子挑唆得舍弃这么多年家业也要拉着大大小小七八位长老下水发动叛乱身不由己?你呀你,我可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木嘎青戌摇头苦笑,没有解释什么,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真到这一天了,却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棋局看似厮杀惨烈,却始终只争小范围得失,两人不知是因为棋艺太差还是不愿杀死棋局,有好几次都没有抓住让对方弃子投降的机会,最终还是木嘎青戌将手中几颗棋子扔进棋缸,伸了个懒腰说道:“罢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拼命,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说不定就交代在这该死的天气中了。”
阿措木央也将手中几枚沁满汗水的棋子放入棋缸,长叹一声,说道:“你走吧,找个地方藏好,别露面,他们应该没有精力去找你。”
木嘎青戌没有回答,木嘎鸾卫反而坐不住了,急忙道:“阿措叔叔。”
木嘎青戌摆了摆手,笑道:“连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想放过我,便知道我到底有多该死了,不过阿措,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阿措木央脸色有些无奈,笑道:“你这是要逼我跟你同归于尽啊?!”
“得!”木嘎青戌连连摆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不称职的爹临死前就少管一次。”
两人踏出这个小院,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木嘎青戌倒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如同初学者下的一盘棋,嘴角流下一行鲜血,面目十分安详。
屋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那个和木嘎香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见到这一幕没有尖叫,只是拉过阿措木央坐过的那只椅子,像是一个累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能够喘一口气,费尽浑身力气一般的坐在那只椅子上。
她躺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些不舒服,蜷起腿侧卧在椅子上,朝后一蹬,椅子摇摇晃晃就是不倒,然后她缓缓伸出手,在木嘎青戌溢出的那道血痕上轻轻擦拭。
不知不觉,这个女人的脸颊上便已经盖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轻轻张口,用红润的舌头舔了一下有些苍白的嘴唇,轻声呢喃道:“你真的该死吗?”
这一场叛乱,仅仅经历了一个黑夜,给人的感觉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于扎木全带来的彝民都没来得及进城力挽狂澜便已草草收尾,发动这次叛乱的木嘎家几乎举族倾覆,只有木嘎鸾卫一人善终,全苍鹰堡男人的梦中情人木嘎香下落不明。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阿措家也只是死了一个阿措璞玉,但她的儿子阿扎木青鱼却因为这场叛乱以外姓身份成为了所有新晋长老联名举荐的少族长,有与阿措连城争夺族长之位的能力,更是以不到十岁的年纪一举打破大理彝族的规律桎梏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阴差阳错运气极差的陈铜雀黄莺,哪怕有黄万清这个大理佛家圣人站岗,竟然成为了这次大理彝族权利争夺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方。
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