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摆脱得了他,也要多谢了你才是。吾也未曾想到,区区凡夫俗子,心智竟坚韧如此,真是费了吾好一番功夫。”
停了手中动作,轩辕珷转过头来看向枯藤子,左边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又起了一层幽绿的诡光。
只在这说话间的眨眼片刻,轩辕珷便闪来了枯藤子的面前,甚至已为自己倒好了一盏茶汤,自然他也为枯藤子也备了一盏。
“先帝天启为人深嫉,不能容人。他在宫中人后委屈多年,心性自然非常人可比。”
丝毫不震惊于眼前轩辕珷眼中异色,枯藤子坦然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起了茶汤。
他一直都清楚得很,身为独溟阁的主人,他一直都是将那陈年的秘辛记得不落一字。
不单单是门外如今正候着的丹玉的身世,就连当日真正的轩辕珷是如何在灵奉寺杀父弑君的,他也知道个一清二楚。
自然,他也知道轩辕珷与轩辕武的同时存在。
也是他,亲手抹灭了轩辕珷的影子,如今在他眼前的,是借由邪灵生出的轩辕武。或者说,从今日起,他便是真真正正的轩辕珷。
作为平等的交换,他一早便承诺了他,会医治好玉紫萝。
“那不知同样遭受非人折磨的枯藤子,也是这般坚韧心性吗?如果有,怎么如今倒没见上有几分耐性?”
茶汤饮尽,轩辕珷话中有话地在手中把玩起了茶盏,他知道枯藤子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要他兑现他的承诺。
“陛下君无戏言,自然不会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一样,出尔反尔,鄙人相信您。”
枯藤子搁置下了手中的茶盏,收起了面上慌张神色,不紧不慢地回了轩辕珷。
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那是一种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源自二人的尘嚣过往。
一个是被众神佛畏惧、憎恶,天地不容的存在;一个是被亲近之人疏离、抛弃,不人不鬼的孤影。
“枯藤子,你有没有想过玉紫萝为何不怕你这副骇人的面孔?”
“无知者无畏,因为她不知美丑。”
“若是眼下回复了她的心智,她还会像今日这般吗?”
轩辕珷毫不婉转的一连三问,句句直戳枯藤子的心肺。
是啊,他如今这半身枯骨样貌,就连他自己也十分厌恶,厌恶到独溟阁内没有一面铜镜,厌恶到他时常用刀去削那边的枯骨,用火去烧灼那无知觉的麻木肢体。
他本是悬壶济世的杏林中人,可当年的折磨早就摧残了他的心智,让他扭曲成了如同他这相貌一般可怕的人。
可他到底是在意自己这副模样的,人耶?鬼耶?说穿了,他只是一个终日躲在独溟阁里的丑陋怪物。
“哈……戳人痛处,这便是您责怪鄙人心急的手段吗?”
枯藤子喑哑的声音反问起了轩辕珷,语气却分明没了方才那般的平稳,被揭开了心头烂疮的滋味可不好受。
“吾向来是赏罚分明的,你帮我摆脱了他,这样一个天大的忙,却只是医好玉紫萝那丫头未免对你而言着实不划算。对你这半身枯骨,吾已有办法,只是天时未至……”
闻言,枯藤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面前的这人,可是有没有在骗他?难道,他真的还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你且先考虑,吾要去探望故人,就先失陪了。”
话音刚落,轩辕珷人已闪出独溟阁大门,方才他与枯藤子饮茶的茶案上被他留了一道书信。
院中的枯藤子沉闷不语,半晌,他到底还是打开了那书信打算来看一眼。
然而这一眼之后,他便将信揉捏成了一团掷在了地上。
轩辕珷,留与他了一个关乎生死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