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言回到房里,才舒了一口气,老实说,成天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是蛮累的。虽然她成了寡妇,其实她一点也不在意,但若她表现得像没事人一般,难免旁人会疑心到她头上,毕竟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说也奇怪,虽然她做了这样一件恶事,心上却没有任何不安的感觉,睡梦里也不曾有恶鬼前来索命。大仇得报,她只觉得痛快,也许连阎王爷也站在她这边,将温飞衡紧紧拘在地狱里,不许他的魂魄前来滋扰。
转眼春天又至了,总是春天。这样草长莺飞的天气,是最适合踏青的,玉言却仍旧把自己闷在屋里——她这一生仿佛都将与冬天为邻了。
静宜却偏偏要来找她。也许在这栋大宅子里,她是最关心她的人。她支着下巴坐在玉言对面,百无聊赖地道:“玉言姐,你真的不打算出去吗?”
玉言微笑了一下——在静宜看来却是非常苦涩的笑,“外面有什么好的?”
“有很多呀!”静宜掰着指头数起来,“有柔嫩的青草,烂漫的春花,冰雪初融时清澈的湖水,还有山脚下热闹的集市,数不胜数。当然啦,你现在出去是有点不大合适,可是我想要是跟娘说明白了,她会同意的,毕竟她也巴不得你出去散散心。”
“你在作诗呢。”玉言仍旧只笑了一下,再无下文。
静宜便有些讪讪,别人不领她这番好意,她再热情也是枉然。她终究忍不住道:“其实你这样难过做什么呢?依我看,三哥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如今实在太不成个样子,你看家里哪个愿意提起他?照他这样闹下去,迟早会惹出大祸来,亏得老天有眼,单收了他一个人去,不至于牵连到我们家。”
“他是你三哥!”玉言吃惊地道。
“那又如何呢?”静宜坦诚地道,“老实说,从前我对于他还有几分敬佩,可是这几年他的行事越来越不像话,我都羞于出口了。其实照我而言,玉言姐,他对你好像也不曾多上心,不然也不肯去倚翠阁那种地方了。”
玉言无话可说。
静宜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所以啊,你也无需这样伤心。往事已去不可追,倒不如好好琢磨未来。将来若是有机会,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即便没有,留在我们家,爹娘他们也不会亏待你,反而可以活得更自在,不是很好么?”
真是傻丫头,改嫁哪有那么容易!玉言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你还真是,开口闭口就是嫁不嫁的,我看是你自己想嫁人了吧?”
静宜脸红起来,“人家同你说认真的,你反倒取笑起来!”
“我也同你说认真的,”玉言盯着她道,“听说爹娘打算在近日替你俩完婚,可有此事吗?”
静宜忸怩不肯作答,玉言却执意扳着她的肩膀,不许她转过头去,静宜只好含羞点了点头,“因他下半年该去应举,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让我俩尽快成……成亲,想来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那敢情好!”玉言抚掌而笑,“你俩早该在一起了。只可惜我这样的身份,不能亲自去观礼,不过还好,玉珞是我的耳报神,她一定会一字不落地向我汇报的,说不定连闹房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静宜含笑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肯再搭理她。
玉言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心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想来应该是高兴罢:她真的很少遇到一件真正的喜事了。
她这愿望终究落了空,事情要来的时候,是什么也无法阻挡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弱。
问题不在于温府,而出在金家,就连金昀晖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危难。
这是真正的灭族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