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有看相的道人算了一卦,说我命格至阴,惧怕阳刚之气,大约正是这个原因吧。”胡弈秋凑在她耳边,悄悄道:“不瞒姐姐,那道人真有几分神通,他还说,我能见到常人所不能见之物,譬如说,鬼物。”
玉言悚然一惊,勉强道:“那你真见到了吗?”
“自然是真的,而且,几乎可以说随时随地。”胡弈秋素手一扬,目光阴冷地指向那一丛木槿后,“你看,那里就站着一个游魂。”
玉言情不自禁地沿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下可把她惊着了,只见那里果然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穿着一身素朴的蓝衣裳。日色颇浓,他的身形却很淡,淡到不像个活人。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依然是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他甚至咧开嘴笑了一下,孰料只会更加深诡异感。
玉言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险些栽到地上,胡弈秋忙搀住她:“你没事吧?”
玉言站稳了再看,却什么也没有,她揉了揉眼睛,还是只有那一捧花树,哪有什么人形。
胡弈秋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姐姐是否见到了死去的故人?”见玉言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她又恍若没事人般地笑道:“我开玩笑的,姐姐别放在心上。”
适逢文墨折了一大抱花儿过来,胡弈秋便将玉言交托给她:“你家主子仿佛受了些暑气,不如先带她回去歇息吧。”
玉言看着她缓步离去,胡弈秋纤弱的背影也像一个寂寂的游魂,尽管明知道她是个活人,可就是能给人这种阴厉的感觉,真是怪事。
晚间宁澄江却过来了,大出玉言意料之外,她下意识地瞪了文墨一眼。文墨摊开两只手,嬉笑着跑出去。宁澄江便笑道:“你别怪她,若非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这几日都睡不安寝。”
一面打量着玉言的面部,“你果然憔悴了不少。”
玉言支吾着拿胡弈秋的话来答,“大约受了些暑气罢。”
“你少诳我,哪里就热到那份上了?”宁澄江嗔怪道,“文墨都跟我说了,你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定、恍恍惚惚的,跟见了鬼一样。”
他拉起玉言的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我不能替你分担呢?”
宁澄江的目光是温柔而坚定的,玉言仿佛从中汲得些力量,她犹豫道:“其实……我见到他了……”
“谁?”宁澄江犹未反应过来。
玉言踌躇着,终于将那个名字说出来,“温飞衡。”一出口,她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松快了一大截,这件事一直积郁在她心底,如今才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
宁澄江仿佛也唬了一跳,他断然道:“这不可能,那个人早死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死了,”玉言的一字一句仿佛艰难地从齿缝里迸出来,“可我的确见到他,千真万确。”
她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出来,并道:“你想,他会不会想找我们报仇……”
“报什么仇?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宁澄江嗤道,他这人仿佛什么也不害怕。
他将玉言搂在怀里,柔声劝道:“你放心吧,这些没影儿的事信它做什么,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根本不会有鬼怪,即便真有,那鬼也不敢在大白天出来。”这一语仿佛提醒了他,“另外,我也会派人去查一查,看是否有人装神弄鬼。这几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你呢,就将那些无稽之谈放下,安心休养,别把自己的身子做弄坏了。”
玉言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乖乖点了点头。
宁澄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笑道:“说来你素日不是这样胆怯的人,怎么如今疑神疑鬼起来?”
玉言心中一震,的确,有道是疑心是暗鬼,可就凭胡弈秋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恍惚至此吗?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桌上的茶具,她陡然忆起来,自己原是在胡弈秋那儿饮过茶的,而种种异象正出现在那之后。
之后的几天宁澄江果然夜夜留宿在玉茗殿,天子之气或许真能镇压邪物,至少玉言再没看到此等怪事,她开始觉得之前种种大概真是自己眼花了。宁澄江派出的人手未曾调查出什么,至于玉言,她虽然怀疑胡弈秋在之前那杯茶水中做了手脚,却没有证据,况兼时隔多日,要查也无从查起,只能暗中提防。
宁澄江虽然愿意为玉言牺牲,玉言却不肯让他牺牲。这几日政事格外忙碌,玉茗殿地处偏远,往来费时颇多,玉言不愿让他劳神,因此数日之后,便勒令他不必过来,宁愿一人独宿。
宁澄江坳不过她,只能依从。
但,也就是这一晚,玉言重新见到那个不散的阴魂,这回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鬼——真正地面对面,展开一场生与死的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