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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
随着墨玖卑微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他一点点松开了抓住萧沐雪裤腿的手，就像是松开了自己最后一丝念想，最后一点希望。
萧沐雪看着他变得空洞、无神的双眼，内心没有一丝心疼与怜惜，只有愈发澎湃的怒气。
凤九幽？
这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人？
你到最后时刻，盼望的居然都是她来救你。
但她出现了吗？
没有，她根本不会出现，也不会回应你。
在她的眼里，你又算得上什么？
而如果你不欺骗、背叛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会出现来救你的，就是我才对......
萧沐雪面色阴沉到好似要滴出漆黑的水，她想要看见墨玖眼里流露出的悔恨与懊悔，但他现在的神情是更加绝望的黯淡和死灰。
牺牲、痛苦、期望、隐忍......他的一切情感在此刻都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他为之付出了所有的人。
墨玖双手撑在地上，想要改变自己的姿势，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手臂剧烈的颤抖着，直至变成抽搐一般的痉挛，也依旧无法支撑他的整个身体。
他只得尝试调动起自己的双腿，但只能做到轻微活动的程度而已。
可这样就足够了。
长剑在萧沐雪抓住他脖颈的时候，就已经掉落在了地上，被墨玖压在身下。
他就这样一点点挪动着，双膝擦过剑锋，被割破了垂落在地、沾染了尘土的鲜亮红衣，膝盖也被划破，刮蹭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最严重的一道已经深可见骨。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痛苦，脸上仍然是面如死灰的神情，整个人已然麻木。
直至某一刻，墨玖低下头去，注意到的也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被划开的红衣。
爸爸......
他把爸爸交给他的唯一一个东西弄坏了......
墨玖依稀还能回想起年幼的时候，父亲把这件衣服交给他时所说的话：“玖玖，爸爸把这件衣服送给你，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穿着这件衣服给她看。”
“爸爸，什么是喜欢的人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眨了眨大眼睛，问道。
男孩还小，男人只能含蓄的跟他解释，稍微想了想：“就是玖玖每天都想要看见的人。”
闻言，小男孩一下子就‘咯咯’笑了起来，嚷嚷道：“爸爸爸爸，那我现在就要穿这件衣服！”
“为什么呢？”
“因为玖玖每天都想看见的就是爸爸呀！”
男人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意温柔，眉眼如画。
“那妈妈呢？”
“妈妈也最喜欢了！”
“......”
画面逐渐模糊，墨玖低头看着这件衣服，泪珠忽然啪嗒啪嗒的不断滴落下来，落在上面，染湿了红衣，也晕染了血色。
倔强到骨子里的少年，终究是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泪。
爸爸，如果我一辈子都没有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就能活过来......
而看到墨玖流泪的模样，几乎让在场的大部分女人都是心头一颤。
林雨死死咬着牙，鲜血从唇齿间溢出，艰难的挤出一丝话语：“墨玖......不要跪......”
她知道对这样高傲的少年，下跪意味着什么。
相当于把他一身的骨头都打碎，然后一点点重新拼凑出一个名为‘顺从、屈服’的林墨玖。
但那样，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墨玖闻言看向了林雨，他的双腿已经调整好姿势，算是跪在了萧沐雪身前。
他没有对林雨说些什么，一个眼神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他只有姑姑了......
墨玖收回视线，缓缓抬头仰望着萧沐雪。
她的身边还站着安仙儿，他这一跪相当于也跪了他。
但，都没有关系了。
他看着这个自己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女人，内心再没有半分触动，只余深深的悔恨。
如果他没有喜欢上她，他就不会让凤九幽出手救她，她是不是就会死在某片森林离，也就没有了现在这场灭门之祸？
都是他的错。
墨玖微弱喃喃：“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再喜欢你......”。
“你说什么？”萧沐雪听到他的呢喃，眼里闪烁着寒意。
事到如今，他还在假装自己喜欢过她吗？
正当萧沐雪愤怒之时，墨玖耗尽自己体内残余的所有力量，一点点挺直了上半身，然后......
咚！
他将自己笔直的脊背弯曲下去，彻底低下了头，脑门重重撞在地上，嗑出一个沉闷的声响。
这一弯，弯掉了少年仅剩的尊严。
这一磕，磕掉了少年所有的高傲。
二十载养成的骄矜性格，在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墨玖麻木的流着泪，泪珠大滴大滴的砸落在地，声音嘶哑残破：“求求你放过我的姑姑，也放过天岚宗......”
原来他这一跪，这一磕，不只是为林雨求情，还为了整个天岚宗。
而传到主殿之前，五位长老与所有弟子耳中，则是让她们全都愣住了。
偌大一个宗门，居然要靠着一个少年放弃自己的所有尊严来保护她们，而她们一直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有做。
“放开我！让我去杀了她！”洛凝云一直在挣扎，在此刻蓦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连长老都险些压制不住，回过神来以后才重新把她制住。
‘不要让你弟弟的牺牲白费。’长老传音道，眼眶通红一片。
不让墨玖的牺牲白费，就是不激怒萧沐雪她们，期望着他的乞求能够成功吗？
洛凝云在内心无声的咆哮着，以往高冷的脸庞已然泪流满面。
她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平台上，萧沐雪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墨玖，一脸愕然，她的血液好似凝固住了，脑海里猛地响起一阵嗡鸣。
仿佛她做错了什么，根本受不起他这一跪一样。
“我......”
萧沐雪正想说什么，安仙儿就猛地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忘了她们是怎么伤害你弟弟的了吗？”
此话一出，萧沐雪才恍然清醒过来，眼神再次变得凌冽如霜。
她不能心软。
如果她心软了，那么谁又来为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小池报仇？
安仙儿看着重新冷漠下来的萧沐雪，在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六感给他一种眼前这个男人跟萧沐雪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的感觉。
特别是在注意到墨玖的神情后，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男人在这些方面，总是特别的敏感。
他不想自己再多出一个情敌，所以才不想看见萧沐雪对墨玖手下留情。
实际上，他连叶池都希望永远醒不过来，这样萧沐雪的整颗心就只能在他身上了。
“我可以放过天岚宗......”萧沐雪缓缓开口，一句话而已，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
闻言，墨玖也从地上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通红的双眸，螓首之上是同样深红的额头，渗出些许血丝。
由此可见，他磕的那一个头有多么重。
墨玖启唇，嘶哑道：“谢谢。”
萧沐雪眼神猛然一凝，死死盯着他，像是根本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两个字。
她看着少年的那双眼睛，灰暗的瞳孔之中，在听到她愿意放过天岚宗以后，好似重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我的话还没说完。”萧沐雪双眼微眯，一字一顿，“想让我放过天岚宗，你就要来当我的侍男。”
此话一出，墨玖眼底的微光蓦然熄灭了，但除此以外，他就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好像萧沐雪提出的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条件一样。
他的尊严和高傲，早在朝着萧沐雪与安仙儿跪下去的那一刻，就破碎的干干净净。
“谢谢。”墨玖扯着喉咙，嘶哑的再道了一声。
他本不该对着萧沐雪道歉，因为她就是造成眼前这一切罪魁祸首。
但天岚宗的所有人，包括林雨的性命在内，全都在萧沐雪的掌控之下，为了保护她们，他只能如此。
萧沐雪深深望着墨玖，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为了平日里只见过寥寥几面，甚至素不相识的这群人，做到这种程度。
但为什么面对她，他的隐忍就是用来欺骗的？
如果他也能为了她这样......
萧沐雪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事到如今，她为什么还在渴望着墨玖对她有着真正的感情，在监牢里的如此短暂的十分钟，就这么让她无法忘怀吗？！
她要将自己对墨玖仅剩的一丝念想，彻底斩断。
萧沐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好，我会放过天岚宗的这群人。”
主殿前的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萧沐雪就话音一转，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但林雨，她必须死！”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长剑就对着林雨猛然挥出！
“不——”
墨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叫喊，一口鲜血从嘴里猛地喷出，眼前被血色遮蔽，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林雨的血。
【任务八、林雨死亡。（已完成）】
他两眼一闭，整个人直接昏死了过去。
萧沐雪手指微动，想要接住墨玖。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这里，把即将摔倒在地的墨玖稳稳接住，动作堪称轻柔的把他抱了起来。
“你终于彻底属于吾了......”凤九幽低头看着怀里闭着双眼、面色惨白的少年，温柔道。
萧沐雪怔住了，随即长剑再出，避开凤九幽怀里抱着的墨玖，直刺向她的眉心，动作之迅速，在场的很多人连她的招式都看不清。
凤九幽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想法，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嘭。
下一刻，萧沐雪连带着抱着她手臂的安仙儿两人，像两颗炮弹一样倒飞而出，直接飞出了台阶，直至撞到天岚宗的护山大阵上才停下来，不然可能还要飞得更远。
寂静，静到诡异的寂静。
这里的众人都被凤九幽的手段震惊了。
萧沐雪的实力她们看在眼里，连修为相同的林雨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可以说，如果一对一的话，萧沐雪可以战胜近乎在场的所有人。
但就是这样的萧沐雪，在此刻这位神秘的女人面前，仿佛连抵抗的实力都没有，女人一只手都没有抬，就直接把她打飞了出去。
一段漫长的缓冲期过后，不少人才逐渐回神，然后萧沐雪那边的六个人，赶忙就朝着她那里飞了过去，跟飞回来的萧沐雪与安仙儿在空中汇合。
八人漂浮在半空，跟凤九幽遥遥对立。
包括萧沐雪在内，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很是严肃，如临大敌。
反观凤九幽，一脸的平静与淡漠，只有在看向怀里的少年时，眼里才会流露出一丝情绪。
萧沐雪没有受伤，但看向凤九幽的眼神中，还是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戒备。
她盯着凤九幽：“你是昨晚那个人！”
闻言，凤九幽总算给了萧沐雪一个正眼。
萧沐雪的身躯骤然紧绷起来，凤九幽瞳孔深邃，被这样的眼睛盯上，仿佛是在面对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直接吞噬进去。
但萧沐雪又怎么可能会示弱？
即便凤九幽给她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她也还是冷笑一声：“你就是昨晚跟林墨玖呆在一起的女人？他倒是相信你，在最后关头都在呼唤你，期待着你能出现救他，只可惜你还是来晚一步。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来晚了，还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到现在才敢出来呢？”
听着萧沐雪蕴含嘲讽的话语，凤九幽没有动怒，反而还轻轻笑了起来。
她一笑，引得所有人都陡然紧张，好似她笑着笑着就会突然出手。
“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吾并不想对你们出手。”凤九幽看了萧沐雪一眼，“相反，吾还要感谢你。”
感谢她？
萧沐雪觉得这是凤九幽的另类讽刺，毫不退让：“感谢我？是感谢我这样折辱林墨玖，还是感谢我杀了他的姑姑？”
凤九幽忍不住又笑了笑。
萧沐雪好像认定她来晚了，没有来得及在一切发生之前救下墨玖与林雨，以此做文章，想让她更加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