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挑食,都可以。”
苏哲挑的餐馆装修精致,全是小台位,进餐的也多半成双成对,没有一般中餐馆的喧闹样。
他请邵伊敏点菜,她摇头:“我很少上餐馆,对点菜没概念,你点吧。”
他点好菜,果然没叫酒,只让上了一扎鲜榨橙汁:“不知道邵老师这个寒假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给乐清乐平上课。”
“恐怕不行,我寒假得回家。”她只试了上个暑假不归,父母分别打来电话问了又问,小心翼翼,不肯独自承担女儿避不见面的责任。她还不敢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独自在异地过年,更何况爷爷奶奶已经打来电话告诉她,准备在春节期间和她的叔叔一起回国。
“你认为他们两个适合上寄宿学校吗?”
她认真想想:“我从初一开始寄宿,依我看,大部分孩子都能适应,不过,开始的时候乐平可能会有点儿小问题。”
苏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倒是个很好的例子。”
邵伊敏觉得这话有点儿说不出来的言外之意,不过,她现在根本不想再和他唇枪舌剑,只专心吃着清炖狮子头。
“喜欢淮扬菜的味道吗?”
“还行。”她简单两个字打发了这个问题,尝了下蜜汁糖藕,断定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甜甜糯糯的食品,可是扣三丝汤很好喝,她心无旁骛地一样样尝着,但直觉告诉她,苏哲正看着她。一抬头,果然,他看得很带劲,眼里尽是笑意。
“我记得师大的食堂很不错呀,难道现在退步得这么厉害了?”
“你去师大食堂吃过饭吗?”邵伊敏不理会他的弦外之音。
“我以前的女朋友在师大读书。”
她马上想到了那天在山上的那个“慧慧”,苏哲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笑道:“不是她。”
“交很多女朋友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叫错名字、记错生日什么的?”
“我不滥交的,一个时期基本只交一个女朋友。”他很坦然,不过马上把话题转向了她,“我猜,你一定没交过男朋友。”
“是呀,你猜对了。所以我很奇怪,你干吗还非要请我吃饭,好像不见得仅仅是关心乐清乐平的成长吧,不怕我纠缠你吗?”
“你把‘离我远点儿’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所以我觉得我很安全。可是同时也很好奇,一个甚至都没交过男朋友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镇定地处理这件事。”
邵伊敏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我们都来选择性失忆一下好不好,我对那一晚的记忆确实很模糊了,不打算再去仔细回忆来折磨自己。你呢,也别费神研究我的行为,也许我就是迟钝加健忘而已。”
“我没那么糟糕吧,一般来说,先忘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懂了,我居然伤到你自尊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当时就强调,我喝多了,据说喝多了干比这更离谱的事也不算稀奇。所以我原谅自己,你也原谅我吧,我真的没办法对你负责,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自尊。”
苏哲再也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他平时神情冷淡,就算笑,那个笑意也是浮在脸上罢了,像这样开心得一直笑到眼底,那张面孔称得上神采飞扬,让邵伊敏有点儿目眩的感觉。她只能移开视线,重新对付面前的狮子头。“我二十岁的时候如果有你这份果断就好了。你确实很有趣。”
“好吧,很高兴我娱乐了你,可是很遗憾你并没有娱乐我。”
“真的吗?”他身体前倾,悄声说,“可是宝贝,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已经尽可能温柔了。”
“我们别玩比赛谁的脸皮比较厚这个游戏了好不好?”邵伊敏只好求饶了,她放下筷子,“这种对话,我真的有点儿受不了。请送我回去,以后再别提这件事,不然我只好辞了家教拉倒。”
苏哲笑着招服务员过来结账:“别紧张,你继续教乐清乐平吧。我不大可能从你眼前消失,不过,我猜我能克制住自己别来招惹你。”
走出餐馆,苏哲拉开副驾座车门请邵伊敏上车,一路上没再说什么。快到师大西门,邵伊敏开了口:“谢谢,就在这边停。”
“数学系、中文系宿舍应该靠东门比较近吧。”
她想,此人果然是交过师大女友:“我想走走。”
苏哲将车稳稳停到西门边,邵伊敏拉开车门下去,敷衍地对他点下头算是再见,然后大步走进校门。
入夜后气温很低,北风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师大校园不算小,从西门走到东门不是短距离,邵伊敏并不在乎,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跟苏哲共处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了。
因为不想多看对面那个男人,她刚才只有不停地埋头吃吃吃,再加上对话来得紧张又费神,此时胃觉得很不舒服,只能把外套裹紧一点儿。路过篮球场,发现灯光通亮的球场正热闹地打着比赛,旁边有不少观战的学生。
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场面吸引了她,她走过去,把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意外地发现赵启智也在球场上。他个子瘦瘦高高,这么冷的天只穿了短袖运动服,正高举双手防守,同时吆喝着队友跑位。她平时见他多半斯斯文文,倒是没见到过他运动的样子,正看着,身边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你也来看赵师兄打球吗?”
邵伊敏回头一看,是赵启智的中文系小师妹宋黎。她们见过几次面,但没直接交谈过,现在觉得这小女生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她微微点头,继续看向球场。
“我很喜欢赵师兄的文采。”
邵伊敏没什么反应,宋黎也不管,继续说:“准确地说,我仰慕他,我觉得以他的才华,肯定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的。”
邵伊敏只好回头看着她,和气地说:“我不大懂文学,恐怕跟你讨论不来这个问题。”
宋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种客气的语气下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在心中再次确认,学理科的女生的确是不一样的生物。
一节打完,球员散开休息,邵伊敏对宋黎点下头:“先走了,再见。”
她知道宋黎正努力鼓起勇气想对她说点儿什么,不过她对赵启智没特别的感觉,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鼓励或者安慰谁。站了那么一会儿,她浑身发冷,于是加快脚步走向宿舍。走着走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为什么一个现成的大好青年,居然在自己心里激不起半点儿涟漪。
陡然间她想起某个夜晚某个人的拥抱和炙热的吻,心中重重一荡,同时也重重一惊,硬生生收住脚步,禁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对自己说,这就是犯错误的代价,比吃事后避孕药弄得经期连着两个月紊乱更烦人的代价。
罗音正往宿舍走着,远远看到邵伊敏对着天空发呆,走到跟前,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罗音好不惊奇,印象里这个室友可不是个爱对月抒怀的人,尤其天气如此寒冷。她伸手拍下邵伊敏的肩,邵伊敏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邵伊敏倒是感谢她这一拍,让自己魂归了原位,不然不知道还得在这儿傻吹多久冷风,“正想明天应该还是晴天吧。”
判断一个晴天好像不用那样长久地对着天空凝望,不过罗音笑笑,不打算管闲事。邵伊敏从来对所有人友善客气,可哪怕在一个宿舍住了快三年,她散发出的距离感确实让人不会产生和她随意调笑的想法,于是两人无言地并肩走回宿舍。
邵伊敏决定试一下自己还算不算个正常女生。
当赵启智说起美院正在搞奥斯卡经典电影回顾,他有同学在那边,能弄到票,想请她同去观看时,她一口答应下来,赵启智简直喜出望外。
美院离师大不算远,两人约好晚上七点在南门碰头,然后赵启智骑着辆旧自行车,邵伊敏轻盈地跳上后座,两人冒着寒风向美院赶去。
电影展在美院小礼堂举行,里面多是打扮怪异的男生女生,像赵启智和邵伊敏这样穿得中规中矩的,一看就知是别的学校跑来凑热闹的。赵启智是一个跨校文学组织的活跃分子,熟人不少,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直到电影开场。
当天晚上放的电影是《与狼共舞》,这部长达三小时的史诗片很投热血沸腾的学生胃口。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原声配字幕拷贝,邵伊敏英文不差,但也只是词汇量大、阅读可以,她觉得看这种电影倒是个学习听力和口语的好方法。
电影散场后,赵启智还是骑车带邵伊敏回学校。已经过了十一点,街上空荡荡的,时不时有辆汽车一掠而过,行人很少,寒意也更重了。
“喜欢这片子吗?”风把赵启智的声音刮得有点儿零落。
“喜欢呀,故事好看,画面也很壮丽。”
“我欣赏邓巴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他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印第安人质朴纯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吸引了。这部片子既有写实主义风格,又有浪漫主义色彩,真是难得。”
一上升到这样形而上的程度来讨论,邵伊敏就有无力感,她习惯于把电影和人生分开看,从来没找到从电影或者小说的微言大义里体会人生真谛的感觉。
她只能用“嗯”“对”这样的单音节词回答赵启智的观后感,可是这并不妨碍赵启智的开心。他平时见惯了文采斐然、遣词造句务求华丽、看法不走偏锋不爽的各类才子才女,而且他自省的时候,觉得以上毛病自己也挺齐全的,现在看到一个女孩子如此冷静不敷衍地听自己高谈阔论,反而更觉可贵。
赵启智一直将邵伊敏送到宿舍楼下,她对他挥手跑进去时已经快冻僵了,只想用这种方式确定自己正常与否,好像真说不上是个好主意。
周六邵伊敏照常去给乐清乐平做家教,这次两兄妹情绪相对平静。孙咏芝重新当回了体贴妈妈,中间休息时还端了三碗甜汤进来。课上完后,孙咏芝和她结算了报酬,约定下学期照样上课。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明天回家。
她正要告辞,乐清巴巴地说:“邵老师邵老师,我们去打电动吧,我妈要带乐平逛商场买衣服,我没兴趣。”
当着家长的面被学生约着打游戏似乎不大好,邵伊敏有点儿尴尬。好在孙咏芝并不介意:“小邵,今天钟点工请假,我是打算带他们出去的。如果没什么事,就陪乐清玩玩,晚上正好一块儿吃饭。”
“晚上我还有事。”邵伊敏和赵启智已经约好去美院看最后一场电影,“现在去玩一下是可以的。”
乐清大喜,他早就想和邵伊敏再较量一下了。大家一齐出门上了孙咏芝的POLO,还是去那家商场。孙咏芝带乐平血拼,邵伊敏带乐清继续上楼。
换游戏币时,乐清抢着掏钱,邵伊敏拦他:“我今天刚领了工资呢,我请你。”
“我妈刚给我钱了,还让我别用你的钱,说你勤工俭学很辛苦。”乐清认真地说,“她不说也一样,男生哪能让女生出钱。”
邵伊敏被逗乐了,眼前十五岁的乐清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严肃的样子颇有男子气概,可一转眼对着游戏机,就没了矜持,一脸的孩子气全露了出来。
“说好啊,只玩一个半小时,我和人约好了,晚上有事。”
“是男朋友吗?”
“同学。”
“男同学吗?”
邵伊敏好不吃惊:“我还以为这问题只有乐平问得出来呢。对,男同学。玩吧,开始计时了。”
“他在追求你吗?”
她从来没打算和学生讨论这类问题,警告地瞟他一眼,这个眼神很有说服力,乐清投降:“好好,不说就不说。”
两人专心玩游戏,只偶尔交谈和游戏有关的只言片语。邵伊敏一边玩一边注意着时间,玩了一小时多一点儿,突然两人肩上同时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乐平兴奋得两眼放光,在喧闹的环境下扯着嗓子叫:“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你的偶像金城武。”乐清漫不经心地回答。
乐平插到他们两人中间:“小叔叔带着个美女在楼下买衣服。”
乐清好笑:“我以为什么呢?还特地跑上来跟我们说这个呀。”
“我逛累了,跟妈妈说了上来找你,就在这里等她上来,我们喝汽水去吧。”
“别闹,等这一盘结束。”
乐平探着头左顾右盼:“你没邵老师厉害,哎呀,笨,快闪,哈,中招了吧。”
邵伊敏和乐清习惯了游戏厅里的高分贝电子音乐,对乐平的唠叨却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看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玩了,我请你们喝汽水,喝完我也该走了。”
出了游戏厅旁边就是美食城、甜品站,她回头问他们喝什么,乐清已经拿下巴指了下空位置:“你们坐着,我去买。”那姿势颇有几分帅气。
乐平被哥哥照顾习惯了,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乐清用一个托盘端了好几样东西过来,放在乐平面前的是七喜和一球巧克力冰激凌,放到邵伊敏面前的是橙汁加一球草莓冰激凌,最后把冰可乐放自己面前。
“乐清,你不吃冰激凌吗?”
“他从来不吃甜食,邵老师别管他。”乐平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报告八卦,“小叔叔带的那个姐姐好漂亮。我想让妈妈也给我买件和她一样的外套,妈妈说学生不适合穿;我叫她自己买,她偏偏又说,像她这样的半老太太也不适合穿了。”
乐清不客气地说:“照你吃甜食的劲头,很快就会什么也不适合穿的。”
两个孩子相貌奇似,但过了初二以后,乐清有又高又瘦的趋势,乐平的身高却不见长,还有些圆嘟嘟的婴儿肥。不过,乐平和乐清早就相互打击习惯了,乐平只瞪他一眼,继续八卦:“我喜欢那个姐姐的耳环,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准我去穿耳洞。邵老师,你怎么不穿耳洞?”
“我怕痛,不打算试。”邵伊敏准备快点儿吃完走人,不料一大勺冰激凌刚放进嘴里,一个人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两个孩子齐叫:“小叔叔,你怎么来了?”
乐平急问:“小叔叔,你带的那个漂亮姐姐呢?”
乐清坏笑:“平平已经跟我们报告半天狗仔新闻了。”
“她走了。”苏哲递张纸巾给伊敏,示意一下她的嘴角。她只好接过来印一下,果然沾了点儿粉红色冰激凌。
“小叔叔,她是你女朋友吗?”乐平满怀期待地问。
苏哲取纸巾直接伸手过去擦她的嘴巴:“女孩子,太过八卦了不够斯文大方,你只要知道她是我朋友又是女性就行了。”
邵伊敏将橙汁一口喝完,伸手拎起包:“我到时间得走了,乐清乐平,下学期再见。”
乐清乐平齐说:“邵老师再见。”
苏哲笑着看她目不斜视笔直走向自动扶梯,旁边乐清鬼鬼地对乐平说:“你只知道小叔叔的八卦,不知道邵老师的八卦吧。”
乐平大感兴趣:“快说快说。”
“邵老师跟我说了,今天晚上有男同学约她。”
苏哲敲一下乐清的脑袋,笑骂:“这样议论一个女孩子很没风度,更不用说她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的妈妈马上上来,在这儿坐着别走开,我也走了。”
邵伊敏转到三楼下行自动扶梯时,发现苏哲突然无声无息站到了身边。他个子高,穿着一件蓝紫两色的格子绒布衬衫,配深色长裤,手里拎了件厚外套,脸上是一贯的淡漠。可是伊敏得承认,他长相英俊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有一股在人群中显得突出的气质,也许这份淡漠就是太知道自己对别人的影响了。
她一向奉行“敌不动我不动”,也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势,却看到孙咏芝拎了几个袋子乘自动扶梯向上而行。她点头致意,孙咏芝带着错愕的表情也点了下头,同时不赞成地瞪一眼苏哲。苏哲咧嘴一笑,三人交错而过。
下到一楼,伊敏准备往外走,苏哲拦住她:“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以为我们刚刚讲过再见了。”
“晚上好,我们又见面了,真巧。走吧,我的车在下面。”苏哲彬彬有礼地说。
他们站的位置是一楼的名表区,人不算多,但投向苏哲的目光仍不算少,她不喜欢分享这种注目,只好妥协,随苏哲下到地下停车场。苏哲拉开副驾座车门,她坐了进去,苏哲上车,将外套扔到后座上,发动了汽车。
“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了好不好?这个城市公交很便利。”
“晚上和男同学有约会吗?”
“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同学又是男的就可以了。”
苏哲大笑:“保持这样总能逗我开心的幽默感,我想我会爱上你。”
邵伊敏想,活了二十岁,倒是头一回有人夸自己幽默,可是对此人良好的自我感觉真是服了:“刚刚看到孙姐的眼神没?”
“惊奇和警告,看到了。”
“我不会喜欢身边有个让人看了会惊奇的人,更别提警告了。”
“你也不喜欢生活中所有的意外惊喜吗?”
“我对意外的看法一向是惊则有之,喜却未必。”
邵伊敏经历的意外无一例外地让自己难堪,比如从青少年宫学书法出来碰到父亲和另一个阿姨牵手而行;比如半夜被雷声惊醒,惊恐地趴到窗前,却看到某个男人送妈妈回家;比如无意中听到亲戚的窃窃私语,看到她又集体静默。
苏哲点头,并无不悦之意:“你的防备之心太重,会错过很多人生乐趣。”
“让我错过吧。每周玩两小时电动游戏,让耳膜被震木、眼睛被晃花,这点儿代价我付得起也愿意付。至于付不起代价的游戏——”她打住,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已经玩了一个这样的游戏,只能强自镇定,“我不会让自己上瘾。”
“很谨慎的生活态度,我不赞赏,不过能理解。看来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安排,找一份正当的职业,应该就是当教师吧,嫁一个可靠的男人,过没有任何冒险和意外可言的生活。”
邵伊敏心惊了,这确实就是她没和任何人讲过的人生规划。她一直是个习惯独自安排好生活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奢求,只想做老师工作稳定且有假期,于是填报志愿时首选了华中师范大学。而像她这样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憧憬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呢?可是这一切被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闲闲道出,显得如此平庸无趣。
“不用激我,我知道我们计划的是一些事,而发生的可能是另一些事,可是那也不代表我会去给自己没事找事。”
苏哲将车突然驶到路边急停下来,转头看她:“如果我心血来潮一定要来招惹你呢?”
“理由,总该有个理由吧。”
“因为你很有趣,这理由足够了吧?”
暮色中苏哲微微含笑,英俊得有点儿让人窒息,但邵伊敏让自己正视他:“其实我没什么挑战性,几杯酒下肚就和你上了床。现在也不过是害怕自己成为你魅力下的又一个牺牲品,索性想躲开点儿求个太平罢了。”
苏哲再次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知不知道你的口气像是在哄一个蛮横无理的孩子:喏,这个苹果有点儿酸,还是去吃另一个吧。”他倏地倾过身体,“可是我品尝过你了,宝贝,你很甜。”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他的脸逼到离她只有不到十厘米的位置,淡淡烟草味道和古龙水的清淡气息扑入她的鼻腔。她退无可退,只能苦笑:“我以为我们早达成共识了,忘了那件事。”
“我的记性一向好,而且我怀疑你也不大可能忘。”
邵伊敏点头承认:“不错,我没忘,所以我更想离你远一点儿,下学期我换一家做家教好了。”她手伸到车门处摸索开关,“我们现在再说一次再见好吗?”
“待会儿吧,”苏哲坐正身体,发动汽车,同时将车门落锁,“不然我又得跟你打招呼:真巧,今天第三次见面了。不逗你了,我送你回学校,这次是哪个门?”
“方便的话,南门,谢谢。”
苏哲点头:“你赢了,至少最近我不会招惹你了。我表哥和嫂子可能会达成共识,等乐清乐平初三读完送他们去加拿大读书。所以,接着教他们吧,也许是最后一学期了,我不想让他们觉得生活中没一样东西留得住。”
邵伊敏无声地笑了,那个上扬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孩子气。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看你故作镇定的样子,我总在想,是因为你有着坚强的神经呢,还是你实在太稚嫩,所以对男人没想法。”
“我有个同学,从大一开始研究四色问题的简洁书面证明方法,一直研究到现在。我不认为那个问题多有趣,可是对他来说,那个问题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不要花太多时间研究我,不然你会发现,本来只想消遣,却不知不觉变成了执念,多不好。”
“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我还真没对某个人、某件事执着过,也许从你开始也不错。”
可是这句话吓不到邵伊敏了,她明显放松下来,懒懒靠着座椅背看向外面。冬季的夜晚来得迅猛,一转眼天色暗沉,路灯次第亮起。车子很快开到师大南门,她拨动开关,发现门上了锁,回头看苏哲,苏哲笑了:“去吧,从好好谈一场纯纯的青涩的恋爱开始,也许能让你开窍。”他开了中控门锁,“再见,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