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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Seven 就算不能完全遗忘,也到了应该释然的时候了(1 / 2)

【被遗忘的时光】7个月前 作者: 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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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伊敏应付着考试、毕业论文答辩,同时买了一部功能最简单的手机,上号以后,开始和其他没有顺利签约的同学一样去赶各式名目的招聘大会。她准备找一份工作维持生活,等手头钱足够了,找个时间再考一次托福,尽快申请去加拿大的学校。

同宿舍的几个人工作早都有了着落。江小琳如愿进了师大附中;罗音成了本地一家报社的见习记者;刘洁和陈媛媛选择回老家,一个考了公务员,一个进当地中学当教师;李思碧签了本地电视台,算是去向最风光的一个。

她们看到邵伊敏在拒绝师大附中的面试后这么不声不响地找工作,着实好奇加不解,可是邵伊敏甚至比从前更沉默,没任何解释自己行为的意向,连各种名目的告别聚会都不参加,自然也没人愿意多事去问她。

毕业生集中招聘的高峰已经过了。一个师范专业数学系的学生,又排除了当教师的想法,选择实在有限。她的英语总算很拿得出手,手里有计算机等级考试证书,还是陆续找到了一些面试机会。而到了面试环节,她一向的镇定冷静就帮了她的大忙。

慢慢大家相继离校了,这间寝室只剩了罗音和邵伊敏两个人。

罗音最近在到处找房子,要求当然是离报社近一点儿,记者工作一般下班都晚,她可不愿意去赶末班车。今天中介带她看了一套小小的两室一厅,虽然是七楼,房子老旧,但位置符合她的要求,房间设施也算齐全。她一路盘算着要不要在校内网发帖找人合租,进寝室看到独坐书桌前的邵伊敏,突然心里一动。

“邵伊敏,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接到两家公司的通知了,现在正在比较。”邵伊敏一向和罗音谈话多一点儿,也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那太好了,你以后打算住哪儿?”

当然不可能无限期在学校宿舍混下去,不过忙着找工作,邵伊敏还没来得及考虑这问题:“租房子吧,好像得找中介。”

“愿意和我合租吗?”罗音笑道,“两室一厅,交通便利,月租一千,我们分担的话各自五百,也负担得起。你愿意的话,我就不用发帖找人了。”

邵伊敏有点儿意外,但很是开心。她当然知道哪怕找到工作,凭开始的薪水想要独居实在不现实,如果一定要与人合租的话,罗音再合适不过了,她性格好,开朗又不多事。“当然愿意,太好了,省得我再大热天去找房子了。”

“哪两个公司,说出来帮你参考一下。”

“一个是电脑公司业务部做助理,一个是商贸公司做秘书。”她拿出两家公司面试负责人的名片给罗音看。

其实邵伊敏刚刚已经做了决定。两个职位待遇差不多,电脑公司是外资,而且是先来的通知,本来应该是她的第一选择的。但她决定选商贸公司,这家公司做外国品牌代理,对应聘人员专业、资历并没要求,只是对英语要求极高,她通过初试杀进去,面试居然是老板亲自做的。老板姓徐,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挑、留着微卷短发的女子,目光锐利,极有气势,问的问题看似平和,却十分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对于她职务的介绍也让她觉得有吸引力。

罗音端详徐总的名片:“徐华英,盛华商贸,哎,这个名字好熟。”她皱眉想一下,“想起来了,她是丰华实业老板王丰的夫人嘛。”

“丰华实业很有名吗?”

罗音一年多来不间断地混了好几家报社实习,见识广博了许多:“丰华是本市数得着的民企,房地产、出租车、外贸,总之规模很大。这个徐总,有一次记者老师指给我看过,好像是做国外名牌代理的,很厉害。”

邵伊敏点头,没再说什么。她选择这家商贸公司还有一个让她有点儿难以启齿的理由,外资电脑公司是在苏哲曾经待过的写字楼内办公,既然有别的选择,她宁可避开那里,省得徒添烦恼。

两人约着第二天去看了那套房子,房屋结构不佳,光线说不上好,加上装修是几年前流行的水曲柳饰面板,衣柜、书柜全都利用空间顶天立地地站着,看着有点儿压抑,倒是让邵伊敏奇怪地联想起了爷爷奶奶的老宿舍。厨房很小,洗手间不通风,不过设施齐全,看着也干净。主卧说不上大,朝着东面。另一间卧室是按儿童房风格装修的,颜色跳跃又有点儿损坏,朝着西面,快落山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好在两间房各安了一台空调,这对于本地夏天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

房东是一对看着模样斯文的中年夫妇,对这两个看着同样斯文的女孩子也颇为满意,双方当即签订了合同,缴纳租金押金,拿到了钥匙。接下来,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打包各自简单的行李,顶着炎炎烈日搬离了学校,开始了合租生活。

邵伊敏给父母分别打了电话,通报自己已经上班,请他们不用再寄生活费用。然后给叔叔发了邮件,请他转告爷爷奶奶,她现在过得不错,不用担心。

盛华商贸公司在市中心一处高档写字楼办公,里面为配合代理的品牌,装修十分考究。公司规模不小,包括卖场营业员在内有近百名员工,代理着五个国外服装和皮具品牌。当然,这些牌子都说不上是顶级奢侈品,但相对于这个内地城市此时的消费水平来说,也算很不错了。

邵伊敏的职责是给老板徐华英做秘书,工作繁杂,但她上手很快,在最短的时间内跟上了要求极高的老板徐华英的做事节奏,得到她的肯定。

徐华英以前头痛的就是秘书要么喜欢揣测自己的意图,要么战战兢兢完全像个答录机,没有任何主见。她没想到,招进来的这个学数学的新人如此称职,英语良好,和国外公司电话、邮件沟通无碍,记忆力惊人,反应敏捷,应对得体,又懂得适时沉默,和所有人保持同样的距离,做事主动灵活。没过多长时间,徐华英就提前签署了给她转正的文件,工资提升一截,同时让人事经理给她办理了户口落户手续。

邵伊敏晚上回家,看着手上薄薄的集体户口复印件,有点儿小小的感慨。她以前上学办过户口迁移手续,可是对这个东西没什么认识。眼前这张纸似乎证明了她在这个城市真正落了脚,但她根本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待上多久。

罗音打着呵欠开门进来,先将背包丢到茶几上,再将自己丢到沙发上:“累死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呀。”

她被分在社会新闻版,每天穿着平跟鞋、牛仔裤穿梭在城市里,用她的话说,就是净采访些诸如人咬狗之类的事情,下班回来就会发一次这种感叹,可是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地出门。

两人相处得和以前住学校宿舍没什么两样。她们都很忙碌,平时基本不在家吃饭,下班以后在家碰面,也无非就是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泛泛谈几句工作上的事。逢到周末休息,她们很有默契地一起做清洁,轮换着买点儿菜回来,或者煲点儿汤,或者煮点儿粥,算是改善一下生活。

罗音不无惊奇地发现,邵伊敏买回了红酒放在厨房里,有时临睡前会倒上小半杯喝下去。最初邵伊敏也邀她来尝上一点儿,只是罗音并不喜欢红酒的味道,说不如喝啤酒有意思。

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罗音知道邵伊敏应该是失恋了,她性格开朗,却不是马大哈。对着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室友,她就算自己心底没那么一点儿小秘密,也绝对不会去触碰人家的心事,而邵伊敏刚好对别人的心事毫无好奇,两人都不计较生活小节,相互都视对方为好相处的合租对象,十分融洽。

忙碌的日子过得比悠闲的学生时期更快一些,转眼到了第二年六月,伊敏存了大半年的钱,老家那边据父亲说在拆迁户多次上访后,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迹象。放下手机,她想是时候该去再考一次托福了。

这个念头刚刚一动,居然就牵动得心底有一点儿钝钝的痛感。她打开箱子,拿出放在最下面的红色绳结拴着的那两把钥匙,握在手里看了很久才放回去。掌心的伤口早已痊愈,甚至没有留下疤痕,她想,就算不能完全遗忘,也到了应该释然的时候了。

没等邵伊敏去报名,老板娘徐华英那个在本市大名鼎鼎的先生王丰突然出了事。他牵扯进了一场复杂的经济纠纷里面,原本不过是旷日持久的官司而已,偏偏越闹越大,又涉及本省官员腐败等敏感问题,他被请去饮茶协助调查,一去不归,丰华集团顿时乱作一团。和所有的民企一样,王丰的亲戚故旧在集团里各踞高位,此时真心着急的人自然有,想趁乱火中取栗的人就更多了。

邵伊敏只见过王丰一次。那天下班后,她和徐华英留在公司,核对几个品牌的销售日志。王丰来公司接太太同去赴宴,他四十岁不到,中等个子,相貌普通,自有一股习惯于指挥发令的气势,看得出非常注重锻炼和保养,头发削得短短的,左边鬓边有一绺很触目的白发,更增加了一点儿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应该说,他和他夫人徐华英站在一起都是气场强大、十分引人注目的那种人。

邵伊敏一向对不属自己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情保持不好奇,不过做了快一年秘书,自然也知道了老板的一点儿家事。徐华英和王丰事业做到目前这一步,算得上白手打拼起来的典型。两人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刚上师大附中。徐华英持有丰华集团20%的股份,一度在丰华集团担任总经理,不过哪怕是一开头就共事的夫妻,对着一份日益扩大的家业,再要和从前一样相处,同样不易。加上王丰家亲戚太多,矛盾累积之后,徐华英毅然辞去总经理职位,抽身出来,自己全资成立了这家贸易公司,做起了品牌代理,同时还去读了EMBA(工商管理硕士)。集团那边,除了偶尔参加董事会之外,就基本不去了。

这一天,盛华商贸突然来了几个外地检察院的人,声称要封存账目跟银行账户。徐华英不在,可怜的财务部黄经理平时只处理和商场、经销商、银行的往来,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结结巴巴地嚷着让邵伊敏赶紧找徐总回来。

邵伊敏并不理会他,客气地请来人出示有关文件,仔细看过以后,彬彬有礼地指出,本公司的法人代表徐华英女士持有丰华集团20%股份没错,但丰华以及王丰先生都没有在本公司持股或者参与经营,几位先生手持的文件自然有效,不过应该先去丰华集团才对。

那几人当然知道她说的道理,只是丰华那边早已经进驻了本地检察院,轮不到他们动手,而他们希望了结一笔牵涉到他们当地的债务,才跑来这边,想不到,没见着老板先碰到了软钉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好下台,也不愿意就此罢休。邵伊敏礼貌地请他们坐下,叫来前台重新沏茶,再请来公司一个姓马的品牌经理陪他们坐着闲谈。马经理从公司创立之初已经跟了徐华英,从商场营业员一直做到经理位置,非常泼辣健谈,长于敷衍各色人等。邵伊敏悄声嘱咐她多扯点儿闲事,探听他们的来意,然后自己抽身出来给徐华英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徐华英才接。她简明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徐华英告诉她,她处理得没错,让黄经理和马经理酌情将他们打发走,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帮人,公司里面已经是人心惶惶。有人来找邵伊敏探听消息,但她一律无可奉告,只告诉他们老板随时可能回来,请满处乱晃的各回原位坐好,大家总算安静了一点儿。

邵伊敏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杞人忧天。她了解公司的状况,清楚地知道盛华商贸在徐华英的打理下,代理的五个品牌每年业绩增加接近30%,利润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公司是徐华英本人独资,就算丰华集团那边出了事,可能会有一点儿影响,但也不是什么灭顶之灾。以徐华英一向的决断,她也不可能让那边的事干扰这边已经上了轨道、有丰厚利润可图的公司运作。

只是她没料到,看似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丰华集团的变故,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到下午快下班时,徐华英才回了办公室,她的神情和平时没什么分别,不过整个打通的办公区自然没人敢出大气。

徐华英让邵伊敏通知几个经理去会议室开会。她和平时一样,处理了几项店务管理方面的工作,完全没谈及丰华集团的变故,只在最后指定了财务部黄经理在她不在时,全权处理公司日常行政事务。这个决定也不算意外,因为黄经理除了大事不决以外,为人十分细心负责,在公司也是资历最老的一个高层。

散会后,邵伊敏出去做会议纪要准备下发,徐华英打来内线电话,让她进去。

徐华英的办公室装修得并不奢华,精致中透出一点儿女性气质,铺着羊毛地毯,摆着米色沙发,茶几上的水晶花瓶常年放着鲜花,此时插的是香水百合。办公桌不是好多人喜好的那种摆谱的所谓大班台尺寸,上面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徐华英示意邵伊敏坐下。此时两人隔得近,邵伊敏注意到她的妆容有点儿脱了,到底透出了疲惫。

“下午对事情的处置不错。小邵,你在公司做多久了?”

“到月底就满十一个月了。”

“你对目前的工作有什么看法?”

“我学到了很多,会尽力做得更好。”

“面试的时候,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因为当时觉得并不算重要。”她翻一下手里的卷宗,“不过现在,我觉得有必要问问了。你是师范毕业,专业成绩很不错,为什么不做老师,却选择应聘一个秘书职位?”

“经过教学实习以后,我觉得我的性格比较适合对事负责,并不适合对人负责,所以想尝试一下别的工作。”

徐华英笑了:“和我想的一样,你并没有把这份工作当成你准备一直从事的职业,我也赞成年轻人多试一下职业方向再确定自己的选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底,对事负责和对人负责并没有太大区别。”

老板此刻大事当前,居然会有心思跟自己谈这些,未免太举重若轻了。可是她知道徐总的行事作风,肯定不是在刻意表现镇定修为而已。“我会认真想想您说的话。”

“小邵,就秘书工作而言,你的确做好了本分,而且做得很出色,比我以前用的每一任秘书都更让我放心。但是你的能力和努力方向,应该不只是做一个秘书。你对工作的态度我是欣赏的,你的潜力我看得到,我觉得你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必须确定自己的目标,然后全情投入,很多事情不是光做好本分就足够了。”

这一席话似乎带着批评的意味。邵伊敏想,头一次有人这样直接地指出她的疏离并不仅限于人际交往。她从来是专注的,但确实说不上投入,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她都保留着一个距离。

“你对未来有明确的目标吗?”

她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些计划,但总觉得计划赶不上变化。”

“生活中的变化来得很可能大过自己的想象,只有确立目标,才能保持更好的应对变化的能力。”

邵伊敏不知她此时说这话的用意,只点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集团公司那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儿了。我今天下午已经拿到王总的授权,准备接下来代理他行使董事长职责,那边会有一个很艰难的局面等着我,可能这段时间顾不上盛华这边了,好在盛华都已经上了轨道。”徐华英顺手拿起烟盒又放下,她平时抽烟,但颇有节制,“现在有两个选择给你,一个就是留在这边,公司接下来准备代理的那个美国牛仔裤品牌,我会让你跟马经理一起跟进,商谈代理事宜;另一个,就是跟我去集团那边,当我的助理。起始待遇是一样的,你可以仔细想想,明天给我答复。”

邵伊敏十分意外。如果单独负责一个品牌,就等于是下一步有可能提升成品牌经理了,一个刚进公司不到一年的员工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极其难得,完全可以视作一份事业而非职业的开端。而如果跟着老板去集团那边,只要想一想那边目前的局势,就知道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我看得出你应该是有目标的那种人,但现在你必须选择把目标放在哪里,所以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徐华英随手关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不过,前提还是投入,不管做哪个职位,都不同于你现在做的秘书,我相信你只要投入都能做好。”

走出写字楼,天已经黑了,邵伊敏向车站走去,思索着刚才老板说的话,不期然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就算是单纯为了快乐,双方都投入才能更容易达到目的。

徐华英没给她任何许诺,不过寥寥数语的确给了她震动。

她当然明白,老板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征调一个秘书随她去集团公司,她如果不想另找工作,就只有老实跟从的份儿。但她提供了一个选择的机会,准确地讲,是两个机会。尽管这样的机会可以说离不开自己的争取,不过这是她头一次可以从容做出自己的选择。

立在公交车站站牌旁边,邵伊敏下意识地仰头看向天空,城市初夏晴朗的夜晚,天空是暗沉的。

再也没有那夜的星光。

如果她一心只想着离开,又怎么能彻底走出内心的困境。

她差不多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心,第二天上班时她正式给老板答复,愿意跟她去集团公司做她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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