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容一愣,扶着额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赵和贞浑然不觉,挥手道:“罢了,你也不必要忧心,你是祖父亲选的,别说酒量不行,便是不会喝酒,祖父当也不会介意。”
傅长容虽然醉了,脑子却还在,他歪头想了想,许多未解之处一下就通了,“出事前,我们两家正在议亲?”
“是啊,”赵和贞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急哄哄的对我弟弟下手?还不是因为我们将要结亲。”
来这里两年多,赵和贞从未提及过此事,都不在那个世界了,傅长容本人又不知情,提它作甚呢?
但今夜,赵和贞却胸怀敞开,什么都不做隐瞒,包括赵家内部那些肮脏算计。
在发觉回不去之后,那个世界的事一下变成了前尘往事,甚至说是前世。
赵和贞一下没有了那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感觉。
“我祖父被东海王排挤,加之重病,赵氏门庭开始衰落,这时候和你家结亲,不仅是两姓联姻要保赵氏,更是为了保我们姐弟安全。”
赵和贞什么都知道。
她还有堂姐,上蔡伯下一任继承人是大伯的话,那堂姐的身份更尊贵一些。
可祖父还是选择让她和傅家联姻,就是为了要借傅祗的手庇护他们姐弟。
傅祗在朝堂上渐渐取代赵长舆成为忠君一派的领头者。
赵长舆手中的势力,赵仲舆继承不到的,他都会过渡给傅祗,由他带领着对抗东海王等权贵,保护皇帝。“可惜了,我祖父这个打算,你祖父知道,叔祖父也有默契,但我那大伯和大伯母太蠢笨了,哦,还有我那些堂姐妹,也极蠢,他们还以为祖父让我们结亲是
为了扶持二郎做世子呢,殊不知,我祖父所求,也不过是我和二郎平安而已。”
傅长容终于问道:“你出事,具体是谁下的手?”
“谁知道呢?”赵和贞道:“左不过我那伯父伯母,或是我那堂兄弟姐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又不能回去了。”
傅长容见她伤心,就转开话题,问道:“我们两家进行到哪一步了?”
赵和贞,“听我阿娘说,两位祖父已经说定,交换了信物,只等交换庚帖了。”
交换庚帖,两家便算正式定亲了。
傅长容没想到他们已经到了这一步,一时踌躇。
赵和贞就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羞什么,我都没羞呢,我们都死了,不能回去,这些皆是前尘往事。”
傅长容张了张嘴没吭声。
赵和贞已经酒劲上来,又累又困,顺势就躺到地上,含糊的道:“前尘往事,前尘往事……阿娘和二郎也不知如何了,再不回去就真的晚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繁星闪耀,天地广阔,荒野之上火把连成繁星,连营一片,一看便是军营之中。
一个和她长得极像的女子正坐在大帐之中,在蜡烛下认真的写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猛的一下抬起头冲她看来。
“怎么了?”
一道声音响起,吓了赵和贞一跳。
她扭头看去,就看到了傅长容。
她一下瞪大了眼睛。
案前的人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怪怪的,刚才好像有人在看我一样。”
赵和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和傅长容的身体,他们的魂魄在另一个世界,那在他们身体里的是谁?
她已经有所猜测,果然,很快听到他喊她的名字,“含章”。
“含章,”赵和贞喃喃,“真的是她,竟真的是交换,那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军营大帐里?看位置,这分明是中帐。”
赵和贞看了看傅庭涵,猜测道:“难道他成了一军统帅?”
但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赵含章,她又觉得有哪儿不对。
念头闪过,山河快速褪去,连营大军瞬间消失,她一下出现在了祠堂之中。
她抬头一看,竟是赵氏祠堂,而祠堂中正跪着一人。
看清楚人,赵和贞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阿娘——”
她没有接触到人,而是穿了过去。
王氏跪在蒲团上恭敬的祷告,“列祖列宗,请保佑我儿含章和永儿平安无事……”祷告完毕,她又忍不住多说了一些,“列祖列宗,保佑我家含章能夺得豫州之地,当上刺史,最好能和公爹一样成为朝廷栋梁,其实和东海王一样也可以,皇
帝无能,就应该我儿这样能干的人管理天下,当然,含章一定不会像东海王那样无能又恶毒的……”
王氏小小声的道:“其实她可以做女曹公。”说完她还怕人听见一样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继续小声嘀咕,“反正她现在做了县令,做了郡守,又要做刺史了,再做一个摄政王有什么不可以呢,等他
做了摄政王就把爵位抢回来……”
赵和贞:……阿娘怎么老念道爵位?
不过……连营大军不是傅庭涵做统帅,竟是她。
赵和贞有种恍惚之感,念及记忆中那人的性格和能力,却又觉得极对。
赵和贞一下放下心来,再去看碎碎念的母亲,她一下释然了,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不会有比此时更好的处境了,就算是她回来,也不会有此成就的。
看着许愿不断的母亲,赵和贞不由凑近了些,小声叫道:“阿娘……”
还在念叨的王氏一顿,抬头茫然的环顾四周,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敢再出口念叨,而是拜了拜后在心里默念三句,“保佑含章和永儿平安……”
然后就急匆匆起身出去。
守在外面的青姑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我,我有点冷,我怀疑是我念叨太多,有祖宗回祠堂了,我们快回去。”
赵和贞:……虽然已经放下心来,但她也下意识的想跟出去看看,但才走到门口,她便眼前一黑,然后就感觉到一股凉意抚过周身,身下硬邦邦的,周身全都不舒服,只
有脖子和头还暖和舒服些。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脑袋枕在傅长容的肚子上,她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
傅长容也醒了,揉着额头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后道:“难怪我昨晚梦见我趴在马上疾跑,压着胃疼,原来是你压着我的肚子。”
赵和贞一顿,问道:“骑马?你梦到你自己回去了?”
“是啊,我还梦到你了呢,一身武装,舞着一柄长枪上战场杀敌,好不威风?”
赵和贞:“豫州刺史?”
傅长容身子一僵,渐渐瞪大了眼睛,看向她,“赵含章?”
俩人确认了他们做了同一个梦,不过,她看到了前半段,而他看到了同一个场景里的后半段。俩人瞪着大眼睛看着彼此,慢慢接受了梦中所见,然后释怀,都不由一笑,看着彼此的眼中好似盛着星星一般闪耀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