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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副官一直在找殷鹤成,和那三位师长开完会后,就不见少帅的踪影,侍从室的人又说少帅没出门。好一顿找,才发现人居然在二楼的起居室,又看见顾小姐也在,便知少帅方才应该是去顾小姐的卧室了。
这阵子大大小小的军务都挤作一起,少帅怕是有十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也难得去温柔乡里喘口气。
待他两说完话,赵副官才上前禀告:“少帅,参谋长刚刚从北营行辕打来电话,说有事找您。”
殷鹤成按了按眉心,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道:“我出去一趟,你先休息。”
顾舒窈应了声“好”,便回卧室了。只是她注意到刚刚赵副官看向她之时,稍稍皱了皱眉。
之后连着几天,殷鹤成都没有回官邸。这于她也好,开药店那边她更好施展,而翻译英文稿的速度也更快些,至少不必担心再有人一声不吭闯进她的卧室,然后盯着她看半晌。
那感觉真让人觉得奇怪,说不上什么毛骨悚然,却让她每次看到那张沙发都觉得别扭,总让她想起他那天疲倦的神态。
那天殷鹤成大晚上还去北营行辕,想必是真的遇着了什么事?
顾舒窈只花了五天时间,就将英文稿翻译好给了何宗文。何宗文告诉她,布里斯约她礼拜六一起与那个法国商人见面,并去城北看厂房。
礼拜六的早晨,送顾舒窈到燕华女中的汽车依旧停在那个路口,不过顾舒窈这次并没有去女中,而是穿过街道后悄悄换了方向,往西餐厅走。日常接送她的那位司机姓卢,五十来岁,他每天都只是在指定的地方等候,其余并不多问,倒也任劳任怨。顾舒窈曾怀疑他是否暗中跟踪她,试过几次后发现并没有,于是也渐渐胆大起来。
顾舒窈在官邸特意将头发披散下来,等快到西餐厅的时候,顾舒窈在校服外披了一件狐裘大衣,因此模样看上去并不像是女学生,倒像谁家的阔太太。
顾舒窈到西餐厅的时候,布里斯已经在那里等她。
何宗文上午还有课,正好替顾舒窈请假。他特意在上课前半个钟头就校长办公室,他去的时候,张校长在看报纸,见是何宗文敲门便问喊他进来,“何老师,有什么事?”
因为上回那个女学生的事,她对何宗文也存了些偏见,上次让那个女学生她是看在何宗文的面子上才让她入学并转入高中组的。她原以为何宗文真的是惜才,现在看来,他和那个叫舒窈的学生关系并不简单。
何宗文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直接跟张校长替顾舒窈请假,不料,张校长突然抬头,扶了扶眼镜问他:“何老师,你方便跟我说一下,你跟那个女学生是怎么认识的吗?”说着,张校长欲言又止,“那你知不知道,她曾经还……”张校长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这是她身为校长给那个学生留下的最后一丝尊严,毕竟她也没有绝对的证据。
何宗文有些莫名其妙,只隐隐觉得张校长似乎知道些什么。书小姐的确是个神秘的人,家境优渥,又会多国外语,而她却一直在隐藏自己,他不知道她究竟又怎样的难言之隐。
何宗文是个有良好修养的人,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可她对他却又一种奇怪的牵引,想去与她接触,想去了解她更多。他想了想,或许因为他们都有相似的经历吧。
何宗文想了想,意识到张校长误会了他和书尧的关系,不希望张校长对书尧产生偏见,于是道:“张校长,我和舒窈的兄长相熟,她兄长精通法语,在我们书社还参与过法语翻译,所以之前也就认识舒窈。”他顿了顿又说:“我虽然对舒窈不怎么了解,但是我对他兄长的为人与才华是肯定的,他会多国外语,为人仗义。我相信同一个家庭教养出来的兄妹不会有太大差距。我想您或许对她应该有些误会。”
何宗文行事一向坦荡,他明白支支吾吾反而会越描越黑,不如将书社的事告诉张校长。但是想着书尧似乎并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她会多国外语的事,索性为她编造出一个哥哥。
张校长之前只以为顾舒窈是南方哪个小商贩的女儿,听何宗文这么一说微微一惊。她看何宗文神色从容、语气笃定,并不像在说谎。
张校长也是从事教育的人,何宗文的说法不无道理,难道她是真的误会了?
布里斯先顺路带着顾舒窈去看了城北的药厂,一共有两间车间,十几台设备,那些设备都是去年底刚从英国运过来的,至少有八成新。之前的厂主因为身体原因,一个月前刚刚过世了,他的遗孀想带着几个孩子回英国,所以想将药厂转手。顾舒窈在此之前特意看了几天的报纸,留心过相关转卖的信息,对比之后发现价格确实不错。
带着顾舒窈先见了那位法国的药商,她给顾舒窈带了样品过来,还给她提供的南方一些城市的销售情况,看来销量的确可观。试药的时候正好上完课何宗文赶过来了。何宗文之前说他在法国的时候用过这些药,顾舒窈干脆让他帮忙比对,待他确认才做决定。何宗文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品质,很容易让人对他交付信任。
英国那位夫人一心想要赶紧转手回国,那位夫人的家乡是英国的曼彻斯特,顾舒窈正好去过那,虽然时代不相同,但顾舒窈与她谈十六世纪之前的建筑人文总不会有错。
因为跟顾舒窈十分谈得来,所以开的价格十分合适,之前药厂与经销权加起来预算在三万到四万,如今谈下来总共还不到三万。布里斯是专门做这行的,早就替顾舒窈拟好了合同,上面列举了详细的条款。
顾舒窈以前也跟着同时参与过不少谈判,大概的流程她也懂,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疏漏,便痛快拿着上回陈六给她的支票去三旗银行提了款,除了付清这些钱,又留了五千放在手里,然后将剩下的钱存进银行。不过,在付款之前,她让那位法国商人特意在授权书上加上了一行字,这份西药授权只授予她顾舒窈一人。
她虽然主要的目的是想将兄嫂接来盛州,但是盛州地价贵,光盘下药房不挣钱也不行,卖西药是唯一的出路。同时,她也不得不忌惮她的那位兄长。
她与布里斯也有些交情,虽然布里斯油嘴滑舌,但也不是个坏人,何况还有何宗文在一旁,也不算冒失。不过,她与他们签订合同之时,布里斯与何宗文就在一旁,他们或许已经听到了她的真实姓名。然而顾舒窈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特意隐瞒,退一万步,就算知道了她叫顾舒窈,也不一定知道她与殷家的联系。
顾舒窈不知道何宗文有没有听到,不过她注意到他依旧只叫她书小姐。
顾舒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将这一切打点好,才只到下午两点一刻。顾舒窈又在布里斯那里了解到,盛州城里的西药房都开在租界里,顾舒窈索性又去法租界租了一幢洋楼,用暂时来安置她的哥哥嫂子以及带过来的佣人,如若何时,以后也可以做她的容身之处,毕竟租界有外国警察巡逻,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至于药房的选址,还有别的考究,不如等顾勤山到了再做商量,正好做个样子,让殷鹤成以为一直是顾勤山在操办这桩事。
顾舒窈在五点之前赶回学校附近的街道,顾舒窈回到官邸的时候,殷鹤成依旧不在,她也暗暗松了口气。回到卧室,她将授权书、厂房的转让合同和之前的地契尽数收好,只等着顾勤山他们过几天之后来盛州。她已经给顾勤山写了信,告知了洋楼的位置,钥匙就放在原房东处,只要他们去取即可。
第二天就是礼拜日,上周何宗文答应带她去燕北大学参加一场聚会,不过临时取消了,移到了这周。顾舒窈对这次聚会尤为期待,不过那一天盛州下了很大的雪,她刚从官邸门口出去,便看见积雪已有一两尺,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她没想到一晚上竟下了这么厚的雪,而此刻碎雪依旧纷扬。
熬过了上午的祷告,一放学顾舒窈便去约定地点找何宗文。燕北大学离燕华女中没有多远,顺着街道绕过燕华女中的围墙,往后便可看见燕北大学的校门。只是因为下雪路不好走,倒走了好一会儿。顾舒窈和何宗文各撑一把伞,何宗文靠马路边走,将靠里雪松没踩滑的路让给顾舒窈,不过即使这样,顾舒窈的皮鞋也渐渐进了水,感觉脚底冰凉。
顾舒窈远远看见了燕北大学的校门,校门匾额上“燕北大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让人油然而生生了敬畏,不愧为燕北六省的最高学府。
虽然燕北大学是男校,不过与一旁的燕北女子大学只有一墙之隔,因此燕北大学的校门也有女学生出入。
燕北的大学校园很大,主道两侧的树上积了雪,一路绵延过去。再往前走,便可看到一处湖,湖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凝成淡淡的青灰色。湖的另一侧便可看到教学楼,何宗文边走边给她介绍。何宗文还和她说,如果当年他没有去法国留学,应该就会在燕北大学读书了。
因为下雪的原因,路上行人并不多。偶尔看见一两个年轻的学生撑着伞快步走过,虽然天寒地冻的,却也意气风发。
何宗文带着顾舒窈往人多的那边走,穿过几栋教学楼,便看见了燕北大学的读书馆。读书馆的管理员和何宗很熟,那管理员本来拿着热水瓶准备去接热水,远远看见何宗文,便走过来与他打招呼,“何社长,孔老师已经在活动室了,我先去打热水了。”说着又看了一眼顾舒窈,挑了挑眉暧昧笑道:“这位是谁呀?”
何宗文嘴角含笑,却只道:“一位朋友,也是来讨论会的。”
何宗文刚说完,那管理员又是一笑,“哦,我知道,我知道,朋友呀。”
倒是越描越黑了,顾舒窈索性伸出手与他握手,“你好,我是书尧。”
那人微微一愣,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去握顾舒窈的手,惊讶道:“你就是书尧,上回翻译《法国工业生产》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