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段作章登时语塞。
陆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笑道:“不过段大哥有一点说得很对,我先前绞尽脑汁出谋划策,不是因为畏惧燕军的实力,而是想尽可能减少我军的损失,毕竟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远在北方的景军主力。如果我军兵力傲视天下,我也不必如此费心,咱们一路平推便是。”
段作章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正事上面,问道:“所以你现在在等什么?”
此番出发之前,他便得到萧望之的叮嘱,战事的决定权交予陆沉之手,因此哪怕陆沉决定两支精锐主力要在清流关外一直等下去,他也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
陆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段大哥,你认为我军攻下清流关需要多久?”
段作章这段时间已经推演过很多次,想也不想地答道:“最多五天。”
陆沉颔首道:“燕军士气已经跌至谷底,只要河洛那边没有派来援兵,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这一点你我皆知,河洛城里的伪燕君臣也知道,庆聿忠望同样不会忽视,所以我在等他的反应,为此必须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你希望他给出怎样的回复?”
“最好的答案是他立刻派来援兵,这样我军便可继续执行围点打援的战术,一步步吃掉庆聿忠望手中的兵力。不过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庆聿忠望不会如此愚蠢,他显然研究过我们以前的战略,宁肯舍弃清流关也不会冒险行动。于他而言,只要守住河洛便完成庆聿恭的嘱托,等那位南院都元帅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领军南下,景军便可以凭借强大的实力和足够的兵力,让我们把收复的地盘再次吐出去。”
“其次呢?”
“其次便是我军越过清流关继续向前挺进,庆聿忠望或许会让我们再打下两三座城池。到那时我军战线会拉得很长,与进攻汝阴城的主力间隔很远,不仅难以得到主力的及时支援,自身的辎重线也会暴露在庆聿忠望的视线之中。”
段作章起身走到简易沙盘边,望着上面从清流关到西边河洛城之间的路线,沉吟道:“你认为等我军过度深入的时候,庆聿忠望会带兵从河洛城里出来,尝试对我们进行围歼?”
陆沉竖起三根手指道:“有三成可能。”
段作章皱眉道:“这么低?”
陆沉来到他身旁,缓缓道:“庆聿忠望带兵的经验很丰富,兼之他肯定仔细研究过我军这两年的战术,因此他必然会怀疑这依然是我们的计谋。在他的视角看来,我们放着汝阴城不管,偏执地进攻西线,一定是想引诱他出来,说不定锐士营和来安军的身后就藏着大量伏兵。”
虽说整个逻辑有些绕,但段作章身为沙场老将倒也能理清这些细节,点头道:“的确,庆聿忠望有庆聿恭的言传身教,用兵肯定会很谨慎。”
可他毕竟是庆聿恭的长子,景朝人尽皆知的小王爷,又怎么可能没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呢……
陆沉没有将这句感慨说出口,转回最初的话题道:“段大哥问我在等什么,其实我只是在等几个消息。”
段作章若有所悟地望着他。
次日上午,几名信使先后抵达营地,为陆沉和段作章带来最新的战场情报。
第一位是萧望之的亲兵,据他所言淮州军主力连战连捷,在这段时间相继攻克汝阴防线外围的中卢、南漳、文平等地,先后歼灭和逼降燕军一万余人,逐渐逼近汝阴城。
伪燕东阳路大将军李守振被打得神志不清,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坚壁清野,直接放弃汝阴城外围的辅城和关口,将手里的兵力全部集中到汝阴城内,似乎是要死守一年半载,等待景军主力南下援救。
第二位则是苏云青派来的密探,根据织经司近来探明的情况,河洛城里的景军没有选择出城驰援。庆聿忠望只是从河南路调来两万余后备燕军,分别充入东线的各处城池增加守御力量,但是并未派兵来到清流关,显然是不想被关外的齐军找到伏击的机会。
最后一位信使则是从宁陵城赶来,而他所说的消息让陆沉和段作章同时一愣。
“王宰相让你告诉我,庆聿忠望决意死守河洛?不会派出一兵一卒支援各处?”
陆沉神色凝重地问道。
信使答道:“回都尉,的确如此。”
陆沉思忖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你跑这一趟。”
信使连道不敢,然后行礼告退。
帅帐内的气氛略显肃然,段作章望着陆沉微皱的眉头,问道:“可有不妥?”
陆沉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既然庆聿忠望准备做缩头乌龟,那我军可以行动了。”
段作章神色一振,豪迈地说道:“好,首攻便交给我们来安军。”
陆沉没有反对,拱手道:“预祝段大哥和来安军的兄弟们旗开得胜!”
战事比段作章的预估还要顺利,他之前显然高估了燕军的抵抗意志。
三天之后,即建武十四年二月初六,来安军攻破清流关。
次日大军继续向西挺进。
二月十四,来安军和锐士营再下一城,饶阳城头飘扬着大齐边军的旗帜。
此刻,这两支精锐之师距离西方的河洛城仅有三百余里。
无数求援急报如雪片一般飞往那座千年古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