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台暖阁,慕惜辞凝视着屏风前垂眸抚琴的少女,微微眯了眼。
论姿容,萧妙童算不得顶好,便连慕诗嫣都比她生得精致些许;可若论大家闺秀的气度,在场的各家贵女,无人能出其右。
包括她的阿姐。
慕惜辞缩在袖中的手指隔着衣衫轻点了膝盖,因着身体的缘故,阿姐固然温柔娴静,可她毕竟出身将门世家,不似萧府累世文臣,她骨子里终究带了几分除不去的烈性英气,这便与寻常闺阁女子在气质之上生出了差异。
反观萧妙童则是此间最为标准的“大家闺秀”,她端庄有礼、冷静自持,待人亲和而不亲近,疏离又不疏远,进退得宜间又处处可见其下掩着的凌厉手段,是近乎于模板的“完美”。
她冷冰冰的仿佛没有弱点,随时能找到面前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那一条路——
这人,比慕诗嫣要狠,也比慕诗嫣要难缠得太多。
慕惜辞略略弯了唇角,没记错的话,前生这位萧小姐,可没少在背后帮着慕诗嫣出谋划策,挤兑她阿姐。
这辈子也该让她收点利息。
小姑娘懒洋洋地向后一倚,半阖着眼睛作聆听享受之状。
不得不说萧妙童作为百年世家的名门闺秀,琴艺上佳,一首《潇湘水云》①被她弹得如川水东流,烟波云卷,极尽仙气缥缈之意境,又竭尽吟猱绰注②之技法。
琴曲变化万千,琴意清微淡远,慕惜辞指尖轻打着节拍,无声叹息一口。
其实萧妙童的琴技足够纯熟老练,只可惜会错了这首《潇湘水云》的意。
这哪里是什么仙渺之曲?“每欲望九嶷,为潇湘水云所蔽”③,曲成于乱世之时,其内所蕴,分明是诉不尽的怅惘悲郁!
到底是京中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姑娘,没见识过大漠的百里黄沙,更没见识过北境的万仞寒冰,见那琴曲名为“潇湘水云”,便下意识的以为它谱的是潇湘的水与云。
无伤大雅,独少了点韵味。
伴随着一道浅淡大撮④,最后一段《影涵万象》弹罢收音,四下即刻掌声如雷。
响动之中萧妙童缓缓站离了琴凳,冲着四下微微福身,声线平静,语调恭谦:“妙童献丑了,一曲《潇湘水云》,浑作抛砖引玉之用,不知接下来可有哪位小姐愿上前展示一番?”
“今日难得良辰,若光是谈天赏雪,便未免太过寡淡无味了。”萧妙童话毕,目光淡淡扫过场中众人,被她扫到的世家小姐无不向后缩了半寸——有这般的珠玉在前,她们还岂敢上场?唯恐一上场便露了怯,反成了笑话。
众贵女们彼此相视,默然不语,萧妙童见状略转眸看了眼慕诗嫣,后者意会,轻笑一声开了口:“旁人我倒不晓,可嫣儿听琴艺先生夸奖过三妹妹,说三妹妹天资聪颖,习起琴来一点就通,定然弹得一手好琴——三妹妹,你今儿上来给大家露一手如何?”
此话一落,众女的视线即刻落到了慕惜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