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行军于群山间的黑骑军中,最前方的印着黑色蔷薇花徽记的军旗下,一名长相阴冷的男子目光一凝,忽然扭头向斜后方的山顶看去,目光所向之处,正是先前羊离苍和苏骞立足的山壁。
此时雨雾渐浓,就算他眯着眼睛也只能依稀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更别说看清山壁上的景象。
“还有多久?”阴冷男子右手微颤,抖动了一下黑旗上的雨渍,漆黑的臂甲溅出一片晶莹的水花。
这时,斜后方的一名黑骑缓缓靠了上来,“回禀将军!依照军部的舆图来算,大抵不过一个时辰的马程了。”
“一个时辰是到药王谷内吗?”
“是!”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全军放慢马步,虚引弓弦,随时戒备!”
“是!”
那名黑骑小心翼翼地调转马头,传讯向后方。阴冷男子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名黑骑离去的背影,又垂眼看了看泥泞的山路上流淌的雨水,心中忽然多了几分烦躁之意。
雨天山中行军,此乃兵家大忌,身为黑骑军统领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可是……
阴冷男子眉头微皱,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揉了揉挂在腰间的系袋,那里面装着一纸文书,印有金色蔷薇的文书。这已经不是军部的命令那么简单了,这是帝宫深处那位亲笔御发的文书啊。
“文渊。”忽然,有一身着漆黑重甲的黑骑不知在何时驾马走到了阴冷男子的身旁。
阴冷男子直视前方,头也不转地问,“何事?”
“雨中行军,此乃大忌,更何况走的是山路,战马的铁蹄遇水易滑,这你不是不知道啊!”那名黑骑微微抬头,目光犀利如同长枪尖锋,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方才那名传讯的黑骑兵那般恭敬,甚至是有些顶撞之意。
依军制来看,敢在军中与统领全军的将军这般说话的,恐怕也就只有帝都亲派的监军了。
监军……阴冷男子心中不快,冷哼了一声,“与你无关。”
“你!”那监军全身一颤,目光中带着一抹冷光,“我可是受陛下之命,特行督查之职!”
“那又如何?”阴冷男子目光不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语气强硬,却并没有将缠在腰间的御笔文书拿出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监军乃是受当朝皇帝之命,而黑骑军则是守护帝宫的军队,两者严格来讲本就同源同根,而此刻两人却好像是有着什么矛盾一般,彼此互相看不顺眼。
“宁文渊!你以为你是谁啊!”监军猛地一拍缰绳,胯下的战马低声嘶鸣,一下子便越到了阴冷男子的前面。
“让开。”这名叫宁文渊的阴冷男子淡淡地说,而且他的样子似乎没有生气,反而是露出了一抹玩味的表情。
“你给我说清楚,黑骑去药王谷的目的是什么?”
宁文渊止住战马,面无表情地说:“听闻药王谷附近有血魇出没,特来探查,诛杀!”
“那你为何不安营扎寨,不派遣斥候!”监军眼中泛起冷光,直勾勾地盯着宁文渊的双眼。
“多此一举。”
“既然血魇是出没在药王谷附近,那为何你现在制定的行军路线不是探查这些山脉,而是径直往群山包围的内谷去?”
“内谷隐蔽,适合藏人。”
“那好,既然你知道内谷藏有血魇,那又为何要在雨中行军,战马的铁蹄在雨中容易打滑,漫天的雨雾遮蔽着视线,而骑兵又不易隐藏行踪,你难道不怕被敌人伏击吗?”
宁文渊沉默了片刻,面露思索之色,“兵贵神速,动作快些他们就没有机会伏击。”
监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意,他看得出来,这句话是宁文渊当场想出来敷衍他的。
“你们……不是为了剿灭血魇!而是为了,王默。”
宁文渊眉头微皱,眯起眼睛看着那人,忽然抬起左手向后一摆。
“停!”
只听他话音刚落,身后缓缓前行的黑骑军便齐齐停下了马步,胯下的战马在原地踱步,如长蛇般的军队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立在最前方的监军气息一滞,他面对着宁文渊和其身后的数千黑骑,竟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就好像是站在东海的岸边,看着滔天的黑色巨浪将自己淹没。
“你还知道什么?”宁文渊的声音冷漠的就好像沉浸在冰原深处的寒铁,顿时让那名挡在他前面的黑骑心生寒意。
“你如此匆忙地行军……是为了……赴约吧。”那监军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恐惧,面对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就算是早有准备,也是被吓得不轻啊。
“说下去。”宁文渊又抬起了左手,缓缓伸直五指。
“唰!唰!唰!”黑骑军中传出震耳欲聋的声浪,数千黑骑齐刷刷地高举着黑铁长弓,然后在阻拦他们的黑甲骑兵的目光下,整齐一致地搭上羽箭,虚引弓弦。
那监军目光一滞,瞪大着双眼,怔怔地望着无数支泛着寒光的箭,一时间竟真的喘不上气来。那些泛着寒光的箭尖就好像是催命的镰刀正挂在他的脖颈上,只要他动一下,脖颈就会被抹出一条血痕,然后他便会失血死去。
“宁……宁文渊,你……你要杀我?”他颤颤巍巍地地说着,胯下的战马也开始不安地在原地践踏着,激起层层水花。
“说下去。”宁文渊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是海大人告……告诉我的。”
“海大人?”宁文渊眉头微皱,“兵部侍郎?”
监军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僵硬。
而这时,宁文渊忽然嘴角一咧,五指握拳,然后将高举的左手收了回来。只见在他的五指握拳的瞬间,他身后的数千黑骑军齐刷刷地将羽箭收回到箭袋中,然后收弓,继续立在原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监军呆呆地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宁文渊,一抹讥讽的笑容渐渐让他回过了神来。
“宁文渊!”他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诶。”宁文渊原本阴冷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耍我!”
“那又如何?”
“我……我!走着瞧!”
“随时恭候。”
宁文渊留下了这句话后,便驾马越过了他,然后放声大喊:“继续行军!”
数千黑骑就如同巨大的碾盘重新滚动,继续践踏过这条泥泞的山路。而那名监军也随在了宁文渊的身后,向着前方继续前进。他心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宁文渊刚才的举动已经是在警告他了:黑骑军中乃是他宁文渊一人说了算,你一个监军再敢多言,那就……
念及此处,那名监军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可那杆漆黑的蔷薇军旗已经指向了前方,兵锋已然磨砺,早已不是他所能左右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