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裘家虽说开了食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个捞本钱的买卖,每天顶多几个刨食的外乡人,从余首山出来后,就近去光顾生意,注定挣不了几个钱。
不知道哪天,谁乱嚼舌头时说了句,开食肆的裘家,祖坟冒青烟了,呆木头一样的三兄弟好像会烧瓷,卖老鼻子钱了。
这话就和茅坑里扔石头差不多,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了,既然那三个呆子都能烧瓷,咱家没道理不能做这营生,说干就干。
可惜没一个能成的,烧瓷不是随便捏把土、烧堆柴就算完事,三兄弟有本命天赋,但外人就别想了。
被泼冷水的乡里乡亲,也就个把月的热血劲头,后来大多数人都扛不住,不是吃这份饭的料,得认,老老实实继续做庄稼汉子。
剩下几个不信邪,觍着脸前去请教,裘氏三兄弟也算尽心尽力,可等他们回去,烧出来的还是陶砖,和三兄弟手里出来的简直天壤之别。
手艺不差,那就是土有问题了,有大白天偷摸跟踪的,看看裘家有无藏匿的风水宝地,以后自己也从那儿掘土,三兄弟眼不瞎,猜到这些人有何居心,随他们看去。
也有人待到半夜,专去炉房偷培土,以为这样就会万无一失。
自然还是不成。
究其根本,不是手艺原因,和培土也无关,只是“人”不同而已,可这种事开不得口,三兄弟明知道也无从辩解,久而久之,都觉得是裘家藏私,乡邻转变成恶邻。
里外不是人了。
看着别人挣钱,比自己丢钱还难受。
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没能有福同享,那有难你也独当吧。
什么,没难!别的没有,找难还不容易。
三天两头去你家里起哄闹事,半夜偷摸去你家瓷房,顺手捞回一两件瓷器,发现了又如何?就三个小身板,加上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东西,拦得住老子?
“就是这个样子。”
裘尘甩掉手中湿润培土,龇牙咧嘴道:“本来我是想趁着手里烧瓷技艺,慢慢积攒一些钱财,在镇里爬升成上户人家,可惜没能等到心想事成,先被全镇人所恶。”
回望一下镇子方向,裘尘有些心有余悸,“也怪我,当初靠着本命神通,捞了一手偏财,想着富贵一方后,修桥补路福泽乡里,可惜还是小看了人心,不能共富贵,难有共患难,不能共患难,怎么可能让别人等你安稳独享富贵。”
“我们仨即便再废柴,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对付几个凡人自认绰绰有余,可为了长此居住下去,就得靠外力蒙骗一下本地乡民,可惜没有名望又不得人心,对付乡里恶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裘尘自嘲一笑,“看家护院也得看什么地儿,这破落地方注定难留人,给出重金多被当作蠢驴,在我们三兄弟身上扒层皮就走,可总得找不是,最后遇见了你们,可惜最后事情没办成,还闹出了笑话。”
陈景疑惑道:“我听说进了炼气境以后,可以以气驭术。”
裘尘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落寞道:“陈兄说的没错,可惜我们三兄弟主修得本命神通,其他旁支术法只触类不旁通,施展起来像杂耍多过术法,对付凡人一时可以,久了反而容易露出马脚,泄露了身份这是大忌。
桃都出来的修行人,对修道之地没那么严苛,但忌讳去往大城与仙门。
城隍纳信仰为己用,那股威势不是寻常妖魔精怪所能抵挡的,境界地下得妖族和精怪,如果被城隍针对了,眨眼之间就会现出原形。
临月湾那位原因信仰缺失,无法可用,就算看出来了,也无计可施,估计只能自保金身,我们兄弟才敢大摇大摆的去耍乐游玩,风月之地的神祈一般都有这通病,整座天下不说,单是附近几个国度,都是差不多的情形。
豪门宗阀自持身份,明面上不会做太掉价的事情,探出我们出自桃都几乎不可能,但看出我们精怪真身不难,真要搬去了别处,寄人篱下算是不错了,惨一点儿的就要囚禁为奴,用到老死,至于更惨的,被人抓进炼丹炉,也不是没可能。”
裘尘一脸萧索,抬头看一眼天宇,揶揄一句,“追求自在的散仙和四处刨食的野修,这两者,只要是在外面闯荡的,能降伏他们的只有更强者,与他们求情讲理,放一条生路积德行善如何如何,还是趁早死心吧。
甚至,是你说的大道理太对了,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反而会死的更快,我桃都修士,死在这种事上的前车之鉴,不胜枚举。”
年纪最小的裘恒蹲在一边,无意识的揉捏着培土,显得有些不在意,也有些无奈。
师傅早就告诉过他,外边的修士很危险,遇到他们这些号称一身是宝的精怪,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分条胳膊腿也是赚,运气好,碰到有钱的豪门子弟,会被圈养起来,吃用是不愁,可也会失去自由身,到那时,大道什么的,想都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