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驴子磕磕绊绊,这头驴子花钱买来时,那家人实诚的让人心烦,给钱硬是不收,得亏嘴皮子没读书人能说会道,最后还是收了钱,农家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挑了圈里长得最壮的一头驴子,算作补偿。
这些天下来,张惠文算是看出来了,这头驴子根本不是用来骑的。
块头大,力气足,使唤耕牛犁地累到的话,高不成低不就的,该是这驴子顶上去用的时候,耕地或许有两手力气,驮人远行还是算了,那位热忱村民也没给他找个马鞍备上,就垫了个厚布垫,搓的他屁股疼,想在驴背上打个盹都难。
抬头看一眼头顶,晌午的大日头就是毒,再瞅一眼前边,有个草席搭起来的茶摊,就在这儿歇歇脚吧,紧赶是赶,慢赶也是赶,耽误一会儿,误不了大事。
到了茶摊前,在驴屁股上一拍,让它自个儿撒欢儿去,这才施施然走进去,和店家要来一碗茶水,慢条斯理的喝着。
忽然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叫声,哀叹一声,若是金丹修为还在,仅靠吸纳灵气,就能滋养肉身,到了南聿洲以后,为了亲民,得靠进食五谷活着了,几年下来也让他习惯如同凡人过活,就是拉屎放屁啥的,太过有损高人形象。
这次赶路太急,带的干粮早被他啃完了,刚打算不动声色掏出一粒辟谷丹服下,这时鼻翼微动,双眼一亮,把店家唤过来,商量着能否买些现成吃食,只要不是太过分,价钱贵些也是不打紧的。
看似肥硕如猪、凶神恶煞的店家,却是个好说话的,利落的答应了老书生的请求,嘴里连说客气,扭转身子给准备饭食去了。
待到饭食上桌,张惠文急不可耐的把菜捧到鼻尖下,闭着眼睛,深情又放肆的嗅上一嗅,吧唧着嘴说道:“这家常菜,在‘野’字一道上,几近极致,可惜不宜多食,多食折寿矣!”
一旁店家听到这话后,眼中凶光毕露,忽又沉寂下去,笑道:“老先生夸奖了,只是家常菜式而已,若是担心钱的事儿,咱们万事好商量。”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理该如此,老先生不必刻意迁就我。”
老书生欣慰的笑了笑,转头面对饭食时,则是另一种姿态,神色严谨,不下于对待问道一场,手拿把抓,夹起筷子就开吃。
胡子落在碗里,一把撩开继续嚼饭,后边还是嫌碍事儿,直接塞到衣襟里,吃个饭还和老子抢,反了你了。
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
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去他娘的圣言古训,老子堂堂文泽洲书生,浮岚书院里的读书人,最不济也是个金丹修士,过的日子却恓惶无比,这会儿吃口饭还要被人唠叨,不打算让活啦?
你们几个书院大佬,有能耐这会儿就现身,老子一定执出古礼,闻听圣言。
狼吞虎咽似的吃完饭食,吆喝一声店家,看茶碗留有茶根,一口含在嘴里,腮帮子左右鼓动几次,脑袋一甩,喷出一道水线,大有横扫千军的架势。
用袖子把油嘴狠擦几下,顺带整理一下胡子,手上也沾了一层油腻,看到店家来了,也不客气,一把拍在其肩膀上,手腕来回翻转擦拭。
老书生打出一个饱嗝来,拿袖子扇上几下,这才漫不经心说道:“孙子辈早夭,见不到孩子辈。要你选,你选哪个?”
肥硕店家摸中别在腰侧菜刀,阴沉道:“你这老头还能擒住我不成?”
老书生摇头道:“你这恶人,在没能遇到将你伏法的人之前,你一直有得选,如今遇到我,没得选了。”
一声尖嗓啸叫,从外面窜进来一个矮瘦之人,就地一滚立刻爬起,手中握有一把短刀,看来是一伙的。
老书生不慌不忙伸出手指,对着两人屈指一点,中正嗓音道:“定!”
看着僵直不动,再不能开口言语的两人,分条析理道:“谋财害命的杀人买卖做太多,心思活络而凶性难改,没了教化可能,得死为幸。”
张惠文走出茶摊,自说自语道:“当年不往春风驻,如今却乘秋风渡。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面朝东南方向,朗声拱手道:“浮岚弟子恳借东风一用!”
一缕狂风从高处落下,惊起一堆落叶,蓦地又转化成清风拂面,小鸟依人般围绕在老书生身旁。
老书生指向茶摊,清风明了来意,再次化作狂风,席卷向茶摊,似刀斧劈砍朽木,整个茶摊寸寸碎裂,化作飞灰消逝。
做完事情后,狂风打着旋钻进老书生的衣袖,来回鼓荡几下安静了下来。
张惠文神情溢满的拍拍袖子,瞅见茶摊还剩下几根木桩,撇撇嘴道:“炼气境就是不够看,不过也聊胜于无,知足了。”
拉过驴子来,自得其乐道:“吕兄,咱们上路罢。”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我不避鬼神,鬼神却敬我,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