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道长一手抓着幡杆,杵两下地面唏嘘道:“贫道当年出远门,年纪不小,实则涉世未深,吃过几次苦头,栽了几次跟头后,一身家财所剩无几,被逼无奈,这才学聪明了些,如今手头紧到吃饭都难,前景渺茫。”
说完大致遭难过往,眼瞅着男女二人没有动作,佟道长故意咳嗽几声,没动静?再来!这次恨不得把心肝肺咳出来。
陈景终于领悟佟道长言语真谛,哭笑不得之后,只好掏出一些碎银递过去,“佟道长孤身寻亲,不知几万里,在下佩服,些许钱财尽管拿去,不可推脱。”
崔英左右看看两人,这才晓得佟道长说那些话是个啥意思,大气的掏出一把碎银子塞进佟道长手里,吼叫道:“拿着!不拿就是看不起我,记得给小珠儿多买些冰糖葫芦解馋。”
佟道长对两人千恩万谢,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哭腔道:“贫道与两位道友萍水相逢,同吃同住月余,分文不收不说,临了竟还要施舍贫道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小珠儿看看爷爷,也想跟着哭两声,使劲皱着鼻子,就是哭不出来,无奈只好随便干嚎两声意思意思。
进了城门,刚出门洞,佟道长敷衍了事般拱手谢过两人资助,拉着孙女就找寻牙子去了,手脚轻便,没有半分依依惜别的打算。
崔英目送一老一少离去,没能看到哪怕一次回头,对陈景道:“咱俩送出的银子,算是肉包子打狗了。”
陈景看开不少,一些碎银而已,不是神仙钱,不心疼,走去前边道:“不想再吃辟谷丹,就到处走走看看。”
崔英咂摸一下嘴巴道:“但愿这里吃食花样多些。”
街道整洁,楼房崭新,连带新漆都有些熏人,就是人流稀少,一眼过去,热火朝天忙于工事的地方才有人群聚集,其他修筑完毕的街道商铺,门可罗雀。
崔英跟着陈景兜兜转转,来回走了几条街,只能找到一些卖咸肉的铺子,这让崔英老大的不乐意,她当然晓得咸肉耐储存,可咸肉味道太重,除了咸,肉味儿没多少,这玩意儿还不能烤,最好的法子切片炒,可惜小景不听他使唤,顶多煮粥的时候切两块下去增味,是用来聊胜于无的,实在不是解馋的东西。
随便称上十多斤就行了,陈景晓得崔妞看不上这东西,除非馋的不行才会偷吃,搁在平时,崔妞都懒得正眼看咸肉。
走走停停,崔英对于吃的心急如焚,但凡能解馋的,她都买上一些,后边路上不知要走多远,可不敢错过了。
陈景不在意这些,吃的好赖与多少,都能凑合,带着崔妞在城里到处转悠,新城新气象,总会有惹眼的地方存在。
走过一处破烂遗址处,陈景这才晓得,原来新城是建在旧城之上的,白色院墙近乎全部推倒,露出里面缺砖少瓦的房屋。
这般光景,屋子里面仍是住了不少人。
陈景不由自主想到一类人群,流民。
看去另一侧新筑房屋,不晓得是否有特意安置这些人的地方。
可能有吧,就看孟济国心胸如何。
崔英不待见这些人,也不会生出鄙夷,她自己小时候就是野孩子,和这些人没多大差别,估计唯一比他们好的地方,可能就是吃饭饿肚子时候不多。
她小时候饿了就去讨饭,总能讨来一些,要是没人施舍,或是给的少了吃不饱,自有法子去别人家灶房偷吃的。
一众流民袒胸露乳晒着日头,瞅见外人走过,抬起眼皮搭上一眼,脑壳都懒得扭过来正眼瞧一下,该咋样还是咋样。
崔英看去,没能看到妇人与小孩,漏顶的房屋内也是没人,有些替这些流民心疼,一个个光棍汉,老了谁养活呦。
两人没有大发善心替这些人解困,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给这些流民钱财只能解一时困境,养活不了余生。
陈景打量一个正在昏睡的老头,多看了两眼,缓缓走过。
走过十多步,陈景越想越不对劲,回身来到那个糟老头模样的流民面前。
老头一身灰色粗布衣裳,满是秸秆的灰白发丝,宽鼻,有浓眉,正酣然入睡。
陈景再看一眼这人脚底板上的黑痣,走近一些,推老头一把,轻声喊道:“冯老头?”
眼看老头睡梦不醒,陈景不死心,再使劲推一下,大声喊道:“冯老头!?”
老头被人吵醒,睡眼朦胧,拿手遮住日头,看到两个陌生家伙,身上衣裳和金贵可沾不上边,像个江湖游侠,自是没好气道:“谁家娃儿闲的没事,来消遣老子来了,走走走,一边儿找别人去,老子还没睡够呢。”
崔英替小景心急,走过来大着嗓门吼叫一声道:“冯老头!”
老头跌坐起来,揉搓眼角芝麻糊求饶道:“两位少侠行行好吧,小老儿没招惹你们吧,咋个逮住俺一个欺负?”
陈景蓦然笑了起来,手指点向自己道:“冯老头,还记得我不?”
老头使劲挤眉弄眼,终于看清男子模样,摇头道:“俺是光棍一条,没有亲戚朋友,咋会认识小兄弟。唉,不对,你俩咋晓得俺姓冯的?”
陈景愕然,自拍脑门,懊恼道:“看把我急的,”
对老头说道:“陈世村,村东头的陈家小子,陈景,还记得不?”
老头掏几下耳朵,作思索道:“陈景这个名字,只听过一个,不过嘛,那小家伙应该……”
陈景神色带着些许伤感,点头道:“应该早就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