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正常出入肯定是走电子门,但列车也都会备一些消防锤在车窗的玻璃附近,防止电子设备失效后影响乘客逃生。
F4库的手动阀门也是这个道理。
它的预设职能是在操控台失灵的情况下,可以人工进行水基液的灌入与泄出,保证不会出现某些无法控制的意外。
半分钟后。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和尼尔森来到了手动阀门边上。
手动阀门是个直径三十多厘米、类似方向盘的金属圆形,外头覆盖着一层特化玻璃,需要用电子锁才能打开。
尼尔森有些生涩的输入密码。
过了几秒钟。
卡哒——
特化玻璃应声开启。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用手摸了摸手动阀门,目光漫无目的朝周围看了看:
“尼尔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实验室建成到现在,这个手动阀门还从来没被开启过吧?”
尼尔森轻轻点了点头,如数家珍的说道:
“没错,管道、气压阀、转接口....这些非科研仪器类的硬件从未出过问题,所以手动阀门自然也不会被用上。”
“那可真了不起.......对了,这些硬件的供应商是谁?能生产出这么皮实的设备,想必一定是世界的顶尖重工企业吧?”
“供应商啊...是华夏的汉华重工,当时的报价比欧洲厂商低了足足40%呢。”
“.......”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的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对尼尔森道:
“尼尔森,帮把手,一起把阀门拧开吧。”
尼尔森乖乖照做。
随后二人合力将阀门开启。
哗啦啦——
已经准备好的水基液迅速从坑底开始填充。
不同于普通的水,此时从通道中灌入的是被纯化的液氙。
Liner实验室在液氙的制备方面位于世界前列,早在33年前他们便取得了一个科学节点性质的突破:
他们成功的将氙气中的氪给净化了。
氪是氙气中含量最高的杂质,当时几乎全球的机构都卡在了这一步。
最终Liner搞出了一个叫做气相木炭色谱的方法,从而顺利的解决了氪在液氙纯化中的影响。
如果没有Liner的这个突破,很多关于中微子的研究都要推后不少日子。
当年净化氪技术取得突破的时候。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还只是个刚刚从博士毕业的萌新,跟在自己的美女导师身后,像是个跟屁虫。
如今三十三年过去。
他已经和导师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真是令人感慨岁月易逝啊.......(这是真事)
哗啦啦——
八个出水口填充水基液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水基液的高度线便接近了二十米。
同时由于液氙极冷的缘故。
此时整个F4库中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不少。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看着下方缓缓上涌的水基液,目光一时间有些缥缈。
随着水基液的上涌,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泰坦尼克号货舱被海水灌入的画面在闪烁。
此时他仿佛置身于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下方涌动的不是液氙,而是.......
冰冷的海水。
他又想到了Liner实验室的绰号,尹比利亚半岛的远洋游轮。
此时此刻。
这艘巨轮亦是在缓缓下沉。
这是巧合?
还是说冥冥之中,真得有命运?
过了一会儿。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连体衣。
见到这个举动。
他身边的尼尔森不由眨了眨眼,下意识便道:
“加布里埃尔先生,这里是超净室,不允许脱下连体衣的.......”
结果话没说完。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劝说:
“尼尔森,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尼尔森错愕了几秒钟,回过神后也不再说话。
是啊......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
华夏人发现暗物质的概率无限趋近于百分百,缺的只是一个最终证明罢了。
而一旦暗物质被确定。
实验室的其他设备或许会被转移封存,但F4库的结局有且只有一个:
永久性的被填充。
是的,直接被填充——这不是说笑,而是一种常态。
例如当初的中微子震荡。
当中微子震荡现象被发现后。
全球各地所有测量中微子初质量的项目组在一个礼拜内几乎尽数被腰斩,上百万美刀的设备、实验场地被填充废弃。
没办法。
前端科研就是这么残酷。
当一个设备、场地的使命是唯一的时候,它的命运在运转之初就已经被注定了。
要么辉煌封神,要么暗然陨落。
接着再过几个月。
又会有一个新的项目组、新的设备、新的场地出现,为这个新物质开启全新的研究。
想到这里。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不由将手伸进了已经拉开的衣兜,取出了一把口风琴。
这是他母亲在他成人礼那年送给他的礼物,28孔,距今已经有四十年出头了。
片刻之后。
一道悠扬的口琴声,缓缓从F4库内响起。
其音调赫然便是.......
《my heart will go on》。
尼尔森也不再劝戒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而是就这样在一旁缓缓当起了听众。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的口琴技术非常娴熟,曲调悠扬中带着一丝感伤。
坑底的水基液不断涌动,开起来仿佛像是在为这首歌曲鼓掌。
水基液的注入虽然靠的是手动操作,但具体的注入量依旧由后台控制,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注水线会溢出或者危害到他们的人身安全。
同时水基液的目的就是隔绝外界背景辐射,他们所站的位置不存在任何辐射风险,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冷.......
吹完一首歌后。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看了眼身边的尼尔森,关心道:
“尼尔森,这里的温度太低了,如果你感觉冷的话,可以先回主控室取取暖,没必要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在这受罪。”
孰料尼尔森摇了摇头,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胸前的连体衣抖动了几下:
“组长,您不用担心我,我身上穿着羽绒服呢。”
尽管此时气氛有些悲伤,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依旧忍不住看他一眼,轻轻搓了搓有些发寒的肩膀,问道:
“羽绒服?哪个牌子能这么保暖?我身上也穿着羽绒服,肩膀这会儿都凉透了。”
尼尔森想了想:
“波司登,一个华夏的牌子。”
“.......”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沉默了几秒钟,无语的一拍额头:
“上帝啊,为什么到处都是华夏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