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何等心智,见西陵巫女如是说,也便了然,情人蛊一事她不愿被这位涂山氏了解太多,更确认了这二人并没有眼前所见般亲密,巫王再不多话,只陪笑而坐。
上一任被唤作西陵巫女的姑娘,与蚩尤结为夫妻,却终是没能走出一个圆满的人生。巫王拈须,不知这位眼前的西陵巫女,是否有更好的机缘。思及种蛊八十年却从未反噬,巫王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笃定,会的,这位西陵巫女自有她一番造化,她定能守得住世间最诡变的爱情,更能守得住此生的一个圆满。
巫王暗暗为她祝祷,连带着她父母双亲的福报,希望可以全她一生顺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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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今夜他会不会来?他的爱还在不在?
这趟下神农山的行程,小夭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沿路始终没机会与水族妖怪传个信,从九黎族返回的水路上,又是一夜寂静,船上的人都睡了,小夭独坐船头,等待着,绝望着,满腹心思在那个人身上,竟然不觉得夜风寒凉。
「他不会出现了吗?」
「或者再等最后一夜?」
「月圆了呢。」
小夭静静地看向水面,幽深海底衬着一轮皓洁的月,一明一暗,却又说不出的和谐美好。她固执地站着,盼着,也心碎着,再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是时候返回神农山的宫殿了,下一次下山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也许,要许久许久见不到他。
眼底淡淡泛红,小夭抿着嘴不肯让眼泪落下,所以她仰头望着月亮。
也就在失魂落魄的那一瞬间,似乎天地听到她心底的哀恸,一袭素衣白发的相柳,缓缓破出海面,宛如天地间一声微缈的叹息,真的出现在她的船头不远处。
终于,月圆时分,他真的来了!小夭盼了许多个夜晚,但真到了这一刻,自己又有些不敢相信。似真似幻,小夭揉了揉眼睛,只怕是自己又发了什么羞于示人的梦。
终于确认了,真的是相柳!
而相柳也将她笨拙揉眼的模样看进眼底,许久不见,她似乎一点也没变,平和坚定的外表下,其实住着一个软萌又偶尔犯楞的小姑娘,也许是需要防备的东西太多了,她总是绷紧地活着,只在他面前才会变成那样一个小姑娘。
相柳隔着几丈的距离,站在海面上,其实他心底直到此刻,也还在懊恼,所以只肯给小夭一个侧着的背影。一路感知着小夭心底蛊虫的悸动,她似乎一直在等他,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在这样月圆的夜晚,去赴一场注定短暂的约会。只是总想起她曾经说,月儿圆时,就是他的生日,所以相柳不由地暗想,也许过生辰的自己也可以许一个小小的愿望,那个愿望,只是见一见心爱的姑娘。
一面就好。
为了这短暂一面,相柳却大费周章,他安排了几个鲛人聚在一起,唱起一支情歌。私心里,总想不断暗示小夭,自己与她才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体质,同样的灵魂,就像此刻,这首歌,天地间只有他与她同赏。
说不出口的爱,只能如此笨拙地做出来。也不知她是否能懂?但又怕她真的懂了。
相柳余光瞥了一眼,还好,小夭也以手指在船舷上打着拍子,这首歌,她似乎也极为喜欢的。只有在小夭看向鲛人时,相柳才敢大胆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今夜可真好看,只是这裙装是否太轻薄了些?相柳才一动念,手中灵力翻涌着设了个禁制,在她周身裹了一团温暖的海雾,不会被她察觉,却能为她抵挡住大半寒风。
再动人的情歌也有终曲之时。鲛人吟唱完毕,朝相柳行礼便游动着散开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与她二人,小夭成日的相思,到这一刻却变成羞怯的不自在,她清清嗓子挤出一句,“真好听。”其实不过是想与相柳搭个话罢了。
那样销魂蚀骨的动情歌声,纵是自制力过人的相柳,也拼力才能压制住想去拥抱她的手。此刻她分明是在与自己搭话,相柳本想冷淡地不给回应,尤其从刚才开始,他已经察觉涂山璟早已醒来,甚至此刻就藏在船舷的阴影里窥探着这边。
可也许是今夜的月色过分温柔,她期待的目光也太过惹人怜惜,相柳忍了又忍,也没有忍住喉中一声淡淡的“嗯”。
连这么短促的一声,都几乎藏不住声音背后的隐忍与思念,相柳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夭似乎也不知能说什么。只有深夜里的沉默。
沉默着,沉默着,心跳与心跳的同频窜动,却越发清晰。
小夭去过荒漠,了解了身世,又将父母安葬在九黎,总觉得身世这块大石从心头拔除,她跟谁都没有说过,但此刻,她只想与相柳说。
“我爹爹是蚩尤。”她想了想,这样对他说,这句话与“我是蚩尤的女儿”天差地别,后者是被动接受的耻辱,而前者,是欢欣与悦纳。
小夭觉得他一定会懂,懂她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懂她已经不再受困于世人的流言。她是父母爱的结果和见证,她再也不会因为身世而伤怀与羞愧。小夭笑着望向相柳,感谢漫天神佛他出现在眼前,可又不得不希望他速速离去。
她希望心底的这个男人,可以放心自己,不必再因为担忧而一再地现身,就像今夜,虽然月色美好,但他这样只身出现,已经是大大的不妥,这船上有璟的暗卫,有玱玹的侍从,这船附近的两岸说不得又有多少双窥伺的眼睛。
爱情之于小夭,总是如此矛盾又无解。但在爱情与相柳的安危之中,小夭的选择永远向相柳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