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山中已冷,好在小院的桌边无风。旭日西下,将林子照得红黑分明,两老一少,在夕阳的余晖中吃饭。
两荤两荤,除了带来的酱鸭,今日还烹了海鱼。
鱼是叶昔特地请涟华酒楼的陈伯帮忙挑的上好原料,只需放两片姜,砂锅一蒸,香味十足。
“那我就不客气了。”释轻动了筷子,率先吃了一口鱼,刚入口就赞,“真香!”
叶昔看了眼外公,他浑浊的眼睛里黯淡无光,端起白米饭就吃,似乎外界一切与她都无关。她起筷,将一片鱼肉剃好,放在外公的白米饭上。
他没有留意,随米饭一起吃下去了。
叶昔和释轻对望,眼底皆是一亮。
她又放了第二片,第三片,外公都无意识地吃下去了。
释轻放下碗,竟长长松了口气,饱满的脸上泛出水光:“许是你来了,他就吃了。”
叶昔也呼出一口气,气氛随着外公吃进嘴里的食物,越发轻松起来。
释轻夹了一只酱鸭腿,毫不雅观地啃起来:“茜茜,你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
叶昔放下筷子,想想从何说起。
上次港城之行,不但没有达到目的,顾远征还莫名挨了元昱的打,虽然就打架而言两个人算是有来有往,但她师父怎么说也是吃亏的。在医院的后来这几天,她费尽心思,半哄半骗,总算是劝得元昱答应不找顾远征的麻烦;她再联系顾远征,却只有一句不冷不热的“没事”,再无音讯。
似乎她和顾远征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想到也许未来都要这样和她的师父相处,叶昔坐立难安。
而她天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那天见玲姐,叶昔留了心。玲姐曾说要参加拍卖会,而港城的大拍卖行就那么几家,一查信息便能对的上。拍卖行这次的秋拍声势浩大,上旬在港城会展中心最好的位置办了一场预展,其中有好几件稀世珍品,关注度高得离谱。
除了公众展览,拍卖会还为有意向的买家提供分享会、私人导览等服务,并在定好的日子举行拍卖。恰巧她在这方面有点人脉,便获得了关于玲姐的信息。
玲姐拍了些珠宝和奢侈品,但拍而不得的却是一副行书《无》,也正是这一场拍卖中关注度最高的拍品之一,由为涟华酒楼提名的书法家王问樵老先生所作。理由无它,只因这幅行书是王老的巅峰之作,或者说,疯癫之作。
传闻中老先生暮年丧子,消息传到,癫狂之下写出人生最后一副行书七言诗,此后再无法执笔,很快郁郁而终。但就是这样一副作品,蕴含了他一生所有的爱与期望,恨与遗憾,短短的几十个字里幸福与痛苦同时存在,达到了其个人艺术成就的顶峰。
触顶即消亡,对这幅行书作品来说,是多么传奇的好故事。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眼前这位行为重复,食不知味的老人的话。
叶昔面前坐着的,是她的外公,也正是外界相传已经去世的现代书法家王问樵。
他活着。
不过,他也死了。
死的“众望所归”。
秋拍上,这幅《无》最后以三千万港币由场外买家购得,超估价两倍,领跑同类现代书法作品;王问樵的其他存世之作,亦拍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世间万物想要升值,都讲究一个珍稀,书法家不再产出,留存的作品,才叫珍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