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在叶欢左手边几步远处响起。
叶欢过了两个呼吸才机械式地扭头看去,嘴巴微微松了些,木然僵硬的脸上表情也是稍稍一松,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让忌通判见笑了。”
只见出声者正是被他软禁起来的云州通判忌辛廉,他正穿着一身军装靠坑道壁盘腿而坐,膝上还放着一把剑。
昨日送百姓官员出城的时候,叶欢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把忌辛廉也一起送出去。结果没想到忌辛廉听说叶欢打算留下的时候,颇为惊讶,一番思忖后竟是也主动要求留下,大出叶欢的预料。
“不见笑。”忌辛廉摇头,“无知者无畏。叶知州既知、且惧,却依然无畏,可称大勇,在某看来比无惧无畏更为难得,有何笑之?”
叶欢勉强咧了下嘴角,就当笑了:“忌通判也是大勇。”
忌辛廉还是摇头:“我和叶知州不同,我只是个赌徒。”
叶欢现在脑子很乱,没心思跟他打哑谜,于是也就不接话了,继续沉默不语,跟自己的恐惧对线。
就这样,叶欢也不知过了多久,丁素秋又一次地探头缩回,报上信息:“他们来了。”
叶欢依旧机械式地点头,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扭头看向丁素秋,声音尖锐嘶哑:“他们来了?!”
丁素秋点头:“来了。”
“继续观察通报!”
叶欢一声大叫,背贴着坑道壁更紧了,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脖子则是尽量缩了起来,没敢站起来看上一眼。
只有丁素秋,确实是个不怕死的,愈加频繁地探头查看,通报起来。
“八十丈了。”“七十丈了。”“六十丈了。”……
叶欢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右手也僵硬地掰起手指来,随着丁素秋的报数,一根一根地收回手指。
大楚的一丈,大概是2.3米左右。
当丁素秋报到“四十丈”的时候,叶欢猛地大喊起来:“吹预备号!”
一旁的号手早已准备好唢呐,举起一根兽角号,憋足腮帮子吹起了悠长的号令来。而除了叶欢这里外,还有一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号角声,飘扬在云州营地上空。
这是“手雷准备”的号角。
当丁素秋报到“三十丈”的时候,叶欢大喊下令:“吹手雷!”
号手吹起较为急促的号声来,另外一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号角声,这是投掷手雷的号声。
炸吧!
想到手雷齐炸的一幕,叶欢脑子里空白的时间逐渐减少,热血冲头的时间增多,可当他稍稍冷静下来后,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声音非常小。
黑石手雷的声音小,这点叶欢早就知道,但是数百手雷都扔出去,声音不该这么小才对。
叶欢猛地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这让他顾不得恐惧,直接从坑道里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往四周围看去。
他附近还有些云州建筑的火光未熄,在这一片摇曳的火光中,他看到只有东北方向有零星的手雷从战壕中扔了出去,其他地方寂静无声。
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坑道中,散落着几具尸体,一个云州厢军的士兵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坑道中大喊大叫着乱跑,还有两个士兵则是缩在坑道内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而不远处,大风寨的土匪们,正排成几线长队,从三方面冲过来,号旗林立,喊杀声震天。
看到这一幕,叶欢呼吸停滞,心骤冷。
卫堂预测过的最可怕的事发生了,第一波远距离攻势下,云州厢军素质太差,直接被打崩心态了!他这时也才注意到,原本的号声该有三声,此刻却只有两声……
卫堂在东北方的一处坑道内,也看到这样一幕,苦笑不已。
完了。
即使叶知州把大楚消失了百多年的文官传统带回了云州,提升了士气,但是上头配发给云州的这支厢军实在太他妈的操蛋了,实在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才死了多少人?这就崩了,实在太差了!
完了……
卫堂摇头,拔出佩剑,“准备近战!”他们这边的手雷已经扔光了,倒也杀伤了一些,造成了小片惊慌,但就像是池塘中的一滴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何无我就在这个坑道中,此刻他已经打空了法力,面色苍白,浮华市侩的笑容再看不见。
这个曾经震动天下的绝世天才,现在就像坑道里那些最普通的云州厢军士兵一样,默默从脚边的一具尸体上抽起一杆长枪。
只是抽到一半,他动作突然一顿,目光在某个方向定住了,呼吸一滞。
他的目光落在了云州府衙上。
此刻云州府衙已经被炸塌成了一片堆积的废墟,周遭火光还未曾熄灭。
一片火焰中,一个朱红色的身影不惧火焰,奋力爬了上去,爬到最顶端站住,高举一个铁罐子。
云州营地上的这个突兀的身影成功被所有人看到,却也成为了最显眼的打击目标。两枝箭朝着这里射来,匆忙中却没个准头,都没射中。
“不要怕!”
朱红色身影高耸在烈焰中,拼尽全力怒吼,声震四野。
“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