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最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按照杨戬所说,沿着北斗七星所指向的位置,一直向南走。
身上的伤奇异得好了,杨婵检查了伤口,见手臂上嫩白如初,再看不出上头凌乱又交错的伤口,她放下袖子,又走了几步,发现连疼到无法正常行路的脚都恢复如初。
她心里微微惊奇,但也不做她想。
她太累了,已经没工夫探究逃亡以外的事。
向南走,一直向南。
走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道。
她远离人烟,跨过山,越过水,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采摘山林里的野果。
到了后来,嘴里已经尝不到味道了。
杨戬不希望她吃苦,可她已吃尽了苦头,习以为常了。
又一次踩进空幽的山谷中,杨婵从高空落下,直直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她躺在地上,正对着秋日里低矮的天空,见上面乌云遮蔽,不见日光,无聊地眨了眨眼睛。
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能恢复原初,每一次重伤,不过是强行让她停下南行的脚步。
对她而言,竟是难得休憩的时光。
身上所有的伤在日将西沉,月挂柳梢,暮色四合的时候痊愈。
杨婵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了滔滔不绝的江水声。
她迷茫地望着眼前宽阔又湍急的江水,见江水滔滔,奔腾不息,向东流去。
这是长江水。
是孕育富饶又广袤的土地的母亲。
经历漫长又痛苦的旅途,杨婵已走到了南方。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江边,冰冷的江水飞溅到她蓝色的衣裙上,胸中涌上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意,她猛地蹲下,伸出手,狼狈地用手捧起一手长江水,然后泼溅到脸上,她冻得一激灵,终于清醒了。
汹涌奔腾江水上存有几块分流的巨石,巨石上布满湿滑的青苔,青苔中央又长有悠悠的水草。
杨婵发间的发簪又发出微光,这一次比之前每一次还要剧烈,杨婵伸手去摸,那发簪竟已滚烫,她立即将发簪拔出来,而在她拔出发簪的同时,江中的水草上蔓出白色的青烟,青烟和夜晚江面上的水雾和在一起,在江上交织、飘浮,一会儿功夫,那阵白烟幻化出一个女子的模样。
她上着橘红色上衣,下着深蓝色裙裾,水青色的披帛漂浮在空中,发间簪着月白色的玉饰,眉眼如画,温婉娴雅。
她悬在滚滚的长江水上安静地打量着杨婵,翩然若仙。
杨婵怔愣,以为见到了云华,大声呼唤道“阿娘”
女子还未张唇,温软的声音便已传到耳边,她说“我并非云华,我乃巫山神女,瑶姬。”
此人认识云华,怕不是天庭的人,杨婵掉头就跑。
瑶姬却轻松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漂浮在空中,隔着一层浓浓的白雾,朝着杨婵伸出纤长的玉臂,杨婵惊慌不已,又无处可逃,最后竟摔倒在地上。
瑶姬微顿,最后却还是取下了她发间的簪子。
杨婵立即变成只凶狠的狼崽子朝她扑来“还给我”
可瑶姬的身影轻易穿过,杨婵扑了空,还不收敛,要咬着牙,怒喊着“把爹娘给我的东西还给我”
瑶姬转了转手里的簪子,沉吟半晌,道“此乃圣物。”
什么圣物,这不就是个簪子吗
瑶姬见杨婵困惑的模样,摇了摇头,手轻轻一挥,那枚簪子便成了一盏莲灯。
杨婵微微瞪大眼睛,又听瑶姬解释道“这是女娲娘娘补天时遗留下来镇天下魂灵的圣物,宝莲灯。”
“圣物本无归属,但后来遗落凡间,蚩尤一战,生灵涂炭,天帝派阿父寻找神物以度化往生的魂灵,阿父寻到以后,短暂地用过宝莲灯,”瑶姬顿了顿,“不过阿父亦有私心,我不幸早夭,便是靠着它救回来的。”
“天帝宽厚,知道此事也没有怪罪阿父,只是收回了宝莲灯,不愿它遗留人间从圣物变为捣乱轮回的邪物。”
“此后,宝莲灯便一直留在天庭,直到昊天成为新帝。”
杨婵盯着她手里的莲灯,问“所以,你是要替天帝收回我娘给我的遗物吗”
瑶姬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已得道,不便沾染因果。”
“况且,宝莲灯在娘娘死后一直没有主人,后来的使用者不得其法,战蚩尤时用过一次,后来大禹治水,量定九州时又用过一次,两次浩劫过后,宝莲灯彻底坏了。”
“坏了”
“是的。”
“那,他们说阿娘是用它救的阿爹又是怎么回事”
瑶姬思索半晌,给了个蛮玄妙的答案,她道“或许云华与它有缘吧。”
她手掌向上,手里的宝莲灯又飘回了杨婵手中,宝莲灯躺在杨婵手里又变回了普通的簪子。
瑶姬笑道“我瞧着你与它也很有缘。”
说着,她身边的白雾散去了些,她愣了愣,继而微微叹息。
“怎么了”
“追来了。”
杨婵自然知道瑶姬口中说的追来了是什么意思,她紧紧捏着发簪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瑶姬望着水雾后的天兵天降,惋惜道“天帝帝俊逝后四分天庭,天界大乱,昊天征战多年,局势稍定,行事却越发偏激,如此看来怕是已心魔缠身了啊。”
“即便已为天帝,心魔缠身,又如何得获自由呢”
“昊天,”她念起昊天少年时的模样,轻声叹道,“你糊涂。”
说罢,她一挥手,为杨婵指明了道路,她道“我只能替你干扰他们一时,却无法插手改变结局,杨婵,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罢。”
杨婵紧攥着簪子,问她“我的结局是什么”
瑶姬答道“未定。”
她飘到她身边,像云华那般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轻触着她那张肖似云华天女的脸,而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咒语。
杨婵困惑。
瑶姬却退到一边,笑道“当年,这是使用宝莲灯的咒语,你记住了吗”
杨婵一顿,继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瑶姬温声道“好孩子,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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