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溯然变成了老张头儿,胸中仍有万千沟壑,笔下难以书写一文。这个骄傲但偏执的人,拒绝哥哥的资助,也不屑再做那编辑工作,开始了漫长的流浪。
甚至连灵感都枯萎了,张溯然被困在了曾经的自己里,连新的想法都难以诞生。
“第三,这么多年了,我想明白一件事。”伸出第三根手指时,张溯然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曾经一直认为我是不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自己,现在我才想明白,我的的确确输给了你,因为你从来没有输给过自己。”(这句话是居居说给久诚的)
张溯然咧嘴笑笑,眼神中的苍老在一瞬间被少年的稚气所取代了,和张顺然一样,他何尝不是一个单纯到极点的人。
“人啊,想通了一件事之后,做事情也爽利了不少,我的新作品《三千零一》一定会开启一阵热潮的。”张溯然说道,“我这些年的流浪生活并不是白过的,我发现,那些得奖作品被束之高阁。虽然大家总是谈论自己看了多少本得奖作品,听了多少音乐会,看了多少高雅戏剧;但是他们生活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被分配给了流行音乐、通俗小说和相声小品。
我想,既然我写不过你,那就把评判文学作品的社会导向改变一下。有生命力的、有价值的作品算什么好作品?成功的作品要有广大的受众,要赚钱,还要不能被人羞于评论,没有里子,也要有面子!
所以,我这本《三千零一》要你的帮助,它介于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之间。换句话说,它没什么含金量,但是可以给它戴上一顶高大上的帽子,把它塑造成一本有价值的书,并且书中有那么几句有分量的句子就行。
披着高大上的华丽外衣,内容俗就俗、三观不正就不正,能满足人的感官刺激就行。我要写一个人类通过修炼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罚神逆天的故事。我想,你这个艺术委员会会长就给帮我个忙,给这种风格类型的书起个高大上的名字,就叫新浪漫主义吧。”
张溯然拍着桌子,一脸兴奋地畅享着未来,丝毫不像个六十岁的老人,反而像一个刚刚毕业准备创业的大学生,“你知道吗,科学之都最近研发出来了一种叫智能手机的东西。他们把在我们艺术之都买到的书都存进了那个手机里,看电子书。
不过后来他们研究发现,人们字阅读电子书的时候,会丢失很多信息,以至于读不出文章的精髓。可是新浪漫主义文学就不同了,因为它本身就没什么精髓。
只要我们让大家达成一个共识,新浪漫主义文学是艺术,那么你弟弟我张溯然,就是以后能写进历史课本上的大艺术家了!
而且,我们艺术之都还可以大量产出这种作品来影响科学之都的思想,这不正是接了我们艺术之都现在的困境吗?”
张顺然仔细地思考着张溯然的话,没有回答,张溯然却越说越嗨,“我们再开拓一下思路,既然文学可以这样,那刚刚出现的电影艺术,自然也可以结合科学之都的先进摄影、特效、投影手段。我们大力产出一些娱乐向的作品,顺带着在这些作品中夹带私货,传播我们的价值观。相信若干年后,科学之都就会改名字,叫娱乐之都了!
到那个时候,我们艺术之都,就可以把科学之都完全地控制住了!”
张顺然许久后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弟弟,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们不能那么做。因为那么做,污染的不仅仅是科学之都,还有我们自己。
还记得二百多年前,那时候我们艺术之都和科学之都还没有分家,没有相互掣肘,当时艺术和科学不是相互仇视又相互需要的,而是共同发展的。
虽然发展路径不同,但当时我们和他们还没到分家的地步,直到那场政治决裂,艺术党和科学党的党派之争打响,我们才从文明之都,分裂成艺术之都和科学之都的。
其实无论是艺术还是科学,一旦成为了政治的手腕,那就不能再称呼它们本来的名字了。
而分家后,我们艺术之都的艺术发展速度缓慢至极,而且复古之风越吹越重;科学之都那边也没好到哪去,前一百年科技发展迅猛至极,而如今,最先进的技术也停滞了二十多年,也正因此他们才一直妄图占领我们的土地,获得更多的资源。
照你说的做,搞娱乐愚化和文化入侵固然可以,但这是零和博弈,对文明的推进没有一点好处,这就向科学之都向我们贩卖麻将机是一个道理。”
张溯然没有反驳张顺然的话,只是问,“那他们再来入侵我们当如何?虽然艺术委员会一直在保密,但是民众也不是傻子。
据说,上一任艺术委员会会长空的失踪,就是科学之都搞得鬼。”
知道真相的张顺然自然不能说,是空以一己之力打败了科学之都的精锐部队阻止了战争,只能打了个哈哈,“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至于你的书嘛,你写好了我可以帮你找一家期刊登出去,但通俗文学就是通俗文学,别搞一些新浪漫主义的噱头。”
送走张溯然后,张顺然重新拿起了张溯然的稿子,念叨着,“艺术之神,你是人还是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