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身上的情况,完完全全就是几十年后整个唐朝民生的真实写照啊,家里无壮劳力,田地岂能不荒芜,荒芜之后自然就没有了粮食可以果腹,只能是卖掉地来换取口粮,至于能不能活下去,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看着老人气终于喘匀实了,叶青再次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您别急,听我说完后哪怕您再晕呢,小子说的征兵跟往年征兵不同。”
老人缓过神看着他,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无奈之下只能点点头。
“我们高陵县以后的征兵制度啊,是这样的,如果家里确实困难,无法抽出壮劳力从军,那么只要每年多缴一些租子就可以了。但要是像您家里三个男子都成年以后,还是需要抽选一人服兵役五年,这五年呢,会减掉您所要缴的租子,而且每年年底县衙还会给您送一些粮食补助您家里少了一位劳力。”
叶青一边说一边观察原本神情紧张的老人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显然是对自己所说有感,于是继续道:“而您家里这位服兵役的孩子呢,每个月军营里还会给他一百文钱,第二年呢就是一百五十文,每年涨五十文,这样等他第五年兵役时,每个月就有三百文钱可拿了。”
“那……那……要是孩子死在战场呢?这些钱是给我们还是……?”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家里孩子多,如果说服这个所谓的兵役制有钱拿,可以养活家里其他人,自然是送走一个也无不可。
“如果战死,那些钱自然还是归您们,而且还会再补偿您们一些抚恤金,也会保证不再从您家里在抽调从兵之人。”叶青继续解释道。
“五年啊,如果没死,五年后呢?”老人头脑清晰了,接着问道。
叶青奇怪了,这老头不糊涂啊,各种利弊都分析的头头是道,疑惑之中不由的抬头看向苏通,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解释。
苏通扶起叶青,拉到一旁悄悄说道:“这是一位识字先生,这紧邻的几个村庄,老人威望很高,而且紧邻的几个村庄里的认字先生,都是他的学生,跟他认过字的。”
叶青点点头,突然又问道:“为何来前不告诉我?”
“大人,当时下官想跟您说,没瞅准机会啊,而且您一直在与里正、村正谈话,下官实在是没办法插嘴。”
“这位里正不认字吧?”叶青看了一眼那里正正在像是小声威胁老人,继续问道。
“是,里正不认字,家里兄弟多,对于这村子好管理,没人敢反抗。”
“但对识字之人,对有学问的人就不好管理啊,难不成我要是不来,你们就会强行执行吗?”叶青拧着眉头问道。
“下官不敢。”苏通急忙说道。
当下叶青心里有了计较,再次走到老人跟前说道:“老丈,我现在回答您刚才的问题,如果五年后您的孩子还想从兵,还是可以的,如果五年之内有立下战功,自然还可以晋升,五年后视其所立之功,说不准还能当官呢。”
“哦。”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是说,如果老夫的孙子五年内没死在战场,而且还有立功,那么根据功劳的大小就能够升官?”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啊,这跟让他受学有一定的关系,以后军中认字的人,自然是视其功劳优先晋升,不认字之人,功劳再大,五年后,要么就回自己的家,要么继续从兵,每个月给的钱会多一些罢了。”
老人彻底放松了,不是强硬指定充兵就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这家里三个孩子,县令让都受学……能不能少点儿?给老夫留些个劳力?老夫实在是没办法啊。”
叶青笑了,这次是轻松的笑了,说通这个老人后,他相信,其他庄户们也会更加的通情达理。因为他相信,每一个庄户里的认字之人,有时候比村正、里正都要有威信的多。
叶青这次走访这个老人家里也不是第一家了,自然是感慨良多,而且自己所制定的受学法令也确实有些理想化了。
原本他打算15岁以下的都必须接受受学,现在看来完全行不通,这庄、村都转了好几个了。
按唐律规定,4岁至15岁为小,16岁至20岁为中,21岁至59岁为丁,60岁以上为老。
但15岁的少年已经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少壮劳力了,而且满18岁后就要开始授田。
按照自己当初的想法,在未授田之前必须接受免费受学,也因此他才定为15岁前受学三年,三年后就可以学成然后授田,再三年后就可以选择在21岁时服兵役,正好可以免除一些租庸调的上缴,无缝连接的循环,多么美好理想的制度。
但他却忽略了劳动力因为战争的减损,使各个村庄劳动力奇缺,妇女孩子过多,农耕经济的脆弱。如果再强行受学,更是加剧了劳动力的流失,使整个大唐正在逐渐恢复的农业再次蒙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