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的帘子破了,什么都遮不住,可屋里没点灯,漆黑一片也瞧不见什么。
秦灼忍不住琢磨这两人现在在说什么。
自打那日出宫之后,无争就一直禁足在府中,不曾见过。
今夜既然来了,有些话自然得说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要在晏倾那边待多久。
先前无争托她把晏倾带回京城来,原本应该是要送到哪里去治伤的,只是人在京郊一声不吭就跑,后来又为了他在刀床刑杖底下滚了一遭。
无争这样好脾气的,肯定拿晏倾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灼这会儿忽然想:顾长安要是在就好了。
他肯定会去听墙角。
不过说来也怪,公子爷前些天一直都在西和院里住着,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现在也没回来。
她在这边久等不至,忽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道:“夜里这么凉了吗?”
而此刻,对面那屋。
谢无争刚说到了,“阿灼还是很护着你的。”
晏倾声音低低的,“你托她照看我,不是吗?”
他站在窗边,摸了摸那块被砍烂了的帘子,面容隐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只要那只抬高了的手,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修长白皙,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谢无争笑了笑,“我同阿灼认识才几天,托她照看不过是多说一两句,说到底,还是你们自己的情分尚在……”
“不。”晏倾清声打断了他,“她真是为了你。”
这下,谢无争有点接不上话了。
晏倾转头看向他,眸色漆黑如墨,“你若不信,待会儿去她那一问便知。”
谢无争心道: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屋里没点灯盏,一片昏暗。
只有院中屋檐上的灯笼落下来些许光亮,与淡淡远光一共落在轩窗上。
晏倾把那片破帘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撒手,坐了下来,“这事暂且不提。”
他忽然话锋一转道:“殿下可知,今夜来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
“我……”谢无争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迟疑。
晏倾直接道:“是二皇子的人。”
谢无争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皇近日因涣州之事焦头烂额,朝臣们争吵不休,但事实摆在这里,其实这事基本已经定了,萧顺就算行事再荒唐,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派人杀你,再惹火上身。”
晏倾面不改色,只淡淡问道:“二皇子是什么的人,殿下难道不清楚?”
谢无争一时没说话。
他那个二弟是什么性子,没人比做大哥更清楚。
萧顺的母妃本就是父皇的宠妃,在母后去世没多久,便封做了继后,如今朝中有两位嫡皇子。
可有母亲在的,和没母亲的了,是天囊之别。
有眼力见的朝臣都站了二皇子萧顺,哪怕这人资质平庸,偏又骄傲自负,什么人都瞧不上,有父皇偏爱,便胜过了所有。
晏倾道:“杀了我于二皇子而言,不过是碾死一只蝼蚁,何谈什么惹火上身?”
“孤云……”谢无争想开口反驳。
可他自小性情温和,从不与人起争执,根本就不会驳斥。
更何况,晏倾说的是实话。
谢无争默然许久,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多少苍生大祸都因天家父子相争、兄弟阋墙而起,我本就无意争那个位子……且父皇一直不喜我更属意旁的皇子,只要天下安定,我受些委屈无事,哪怕要我死,我也没有二话。”
晏倾再次开口道:“殿下可以忍,可以不争,那是殿下的选择。”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清晰,“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因为你的忍让、你的纵容,让二皇子这样自私残暴的无能之辈做了皇帝,日后会有多少人遭殃?”
晏倾嗓音越来越冷,“殿下的母族都被欺压成了什么样?朝堂上还有几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如今这天下奸佞横行,已是祸患四起,来日江山倾覆还能指望他来安定?”
谢无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晏孤云说这么多话,竟是这些,苦笑道:“萧顺不行,难道我就能扛起这天下大任吗?”
“殿下可以。”晏倾语气放缓了许多,却异常坚定:“我会帮殿下的。”
谢无争微愣,听到这样的话说心里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满腹心事难解,忍不住问:“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以前都不曾动过要助我夺位的心思,怎么如今忽然改变了主意?”
晏倾语调如常道:“今有性命之忧,焉能不反击?”
谢无争有些不太相信,“不止如此吧?”
晏倾应答如流,“殿下宽厚仁德,可为明君。而且这些时日,先皇后为殿下在朝中留的那些人已经不少找上门来,我权衡再三,欲放手一博。”
“可我还是觉得……”谢无争借着月光去看对面那人的神色,“你忽然改了主意,不是因为这个。”
晏倾闻言身形微僵。
片刻,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缓缓开口道:“因为……她喜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