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自家外孙周围有朋友了,哪怕是年长的哥哥也值得她激动。
薄奶奶认真打量着纪医生,越瞧越觉得满意,压着喜悦问:“他主动告诉你的?”
纪玟桢垂下眸子:“嗯。”
也并不是完全从本人嘴里知道的,但这些他不会说。
“好,好……”薄奶奶又说了一句,声音太低,不像是对纪医生说的,反倒像是自言自语。
“那小纪啊……”薄奶奶下定决心似的,“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做过一个手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腿是瘸着的。”
他记性很好,但这些年做过大大小小的手术太多,仅仅是这几个关键词并不容易想起,正沉思着,奶奶又开口了。
“他一个多月前撞车祸了,好像是晚上了,出了挺多血,你给救回来的。”
挺多细节,时间也是最近。
纪玟桢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对那日的印象很深,病人本身就是个残疾人,在医院救治。但不知为何大半夜偷跑出医院,见到车开过来便冲了上去。
怎么说呢。
纪玟桢屈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频率不快。
很奇怪,就像是……故意寻死一般。
“我有印象。”
另外一个记忆深刻的点,是那晚手术结束有个少年在办公室等他,手术很顺利,他心情很好,却也很疲惫。
少年嘲笑他那么憔悴还有空关心别人,他大概的确是累糊涂了,竟然邀请少年去他家睡觉。
然后少年……竟也同意了。
算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一回忆才发现很多细节都印象深刻,少年的任何举动在他眼里都像发了光似的,他垂着脑袋,收回思绪。
薄奶奶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的能勾起他的印象。
“有印象就好,有印象就好。”薄奶奶低声说了两句,又看了眼门外,又收回视线。
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深呼吸,小声对纪医生说:“……你知道南明吧。”
南明。
轻点桌面的手指瞬间缩回去,纪医生的呼吸瞬间轻了。
记性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不仅记得,他还想起那晚少年提起“南明”时发愣的神情,语气微微梗塞,眼尾发红。
他还想起少年变重的呼吸,和微微攥起的拳头。
他印象太深刻了。
连带着心口处微微发涩。
他尽量控制不失态,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小星跟我讲过。”
“好,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看来你在他心中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了。”
薄奶奶的算盘打的很响,她先确定外孙和小纪的关系,又深入了解一下他们到底如何,如果只是粗略讲,那肯定不会知道“南明”,如果小纪知道了,那……
“好,那我就和你说。”
薄星航正在超市结账,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低头一看,陌生号码,但电话号却早已被他背的滚瓜烂熟。
他快速掏出纸币结了账,拎着米闪到一旁,电话却挂断了。
薄星航长睫微垂,抿着唇又将手机放回兜里,抬腿就走。
母亲的电话。
这三年来母亲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每次都不是好事。
薄星航漂亮的眉头一皱,很烦躁的捋了捋寸头。明明一直清楚没有母亲电话没有好事,他却每次都傻傻的期待……期待电话接起来是久违的关心。
电话又响起来了,滑动到接听,母亲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小航啊……”
小航。
去他.妈的小航。
他突然怀念纪医生清冷嗓音叫他“小星”,是白茫茫一片雪地里的火光,周遭冷风习习,却护着他,做唯一的火种。
而现在他站在超市旁,只能听见母亲假意的亲切感,还有她那好似撕裂般的嗓音,这是抽了不知多少烟、扯着嗓子大骂无数次才形成的嗓音。
很不舒服。
难受到呼吸困难。
他曾经觉得烟是救命的东西,现在却好像明白了纪医生讨厌的原因。
那日他因为纪医生抽了烟,浑身上下全都是难闻的烟草味。他毫无掩饰的跑到纪医生身边,那么近,那么近。
纪医生肯定是闻到了,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纪医生一直都是这样,明明万恶至极却仍然强忍着,然后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小航啊,你在哪呢?”
薄星航皱着眉,语气不善:“你不用假意关心,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在开口时冷笑了一声,回归冷漠。
“你还记得南明吧?没想到那个残废的还没死,被救活了,真惨……真活该……我之前就说了,他会受到报复的。”
“当初他跟你爸一起殉情,你爸死了,他倒是残疾了,真可怜啊哈哈哈!”笑声停了片刻,“哦对了,就在Q大医院呢,你要不……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