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禹陵园区,作为可与神巫山并列,甚至犹有过之的越巫圣地,其内的守陵巫师家族,自然有着深远玄奥的高阶传承,且经过了成千上万年的实践考验,或许不及赵青的“博”,但在“精”上,无疑要更胜数筹。
因此,当在场众多年轻巫师开始布置仪式,施展巫术之时,赵青则在边上仔细观察,尝试解析着其中的大致原理,并准备将这些人的术法过程记录下来,烙印在虚拟洞天之中,以作后续的研究。
要知道,越巫卜法之中,可是有着“占梦术”这个跟“入梦诸天”或许能有几分关联的巫术体系,若是弄清楚了此术的原理,很可能会得到巨大的收获。
而对于判断五只朝菌的具体死期,她也有着自己的方法,毫无疑问,从微观生物学着手,凑近方座簋,隔着半透明的玉质器壁探查朝菌的实时状态,以此来作出判断,便是赵青所采用的基础方案。
为了尽可能保证赌局的“公平”,或者说设立一定的门槛,装着微小朝菌的方簋有着隔离内外灵气、屏蔽精神力探查的效果,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常规术法被薄薄一层玉壁挡下,行之无效;
不过,赵青准备手搓的高精度显微镜等,属于纯粹的科技造物,并未遭到斟戈忘怙布置的提前针对,应该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花了十数息时间,用储备的玄冰凝成了一套仪器,她随便选了个编号丁的方簋,走近观察,终于看清了所谓“朝菌”的真面目,那是一株不到半毫米大小的伞蕈,伞部散发出微不可见的幽绿色荧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朝菌的伞柄微微蜷曲,在伞盖下的菌褶处喷洒出一片片四散飘飞的孢子烟雾,在荧光之下如梦似幻,只见孢子的数量越来越少,伞部逐渐垂下收拢,颇有些萎缩凋零的趋势。
……
而在赵青细观朝菌动态的同时,距离她百步之外的另一个方座簋前,亦有一名身穿墨色长袍的瘦弱巫者,好像在采用类似的方法。
只见他随手拔下了自己的一颗上颌侧门齿,从中取出一颗嵌入齿内凹槽的晶莹药丸,将这颗九真玉沥丸轻轻服下,然后闭上双眼,等待片刻后,双目倏地暴突而出,眼球几乎脱离了眼框。
分心留意此处的赵青,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诧异,并非这其中历史悠久的拔牙习俗,而是因为这双怪异的凸眼,让她联想到了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
顺利地施展出了这门传自古蜀人的“纵目之术”,巫师猛然睁目,眼球呈现出圆柱体的形状,顶端似有五根锁链栓住了一颗小太阳,瞳孔显着放大,刺眼的光芒从其中溢出,凝聚出一圈圈金色的光环。
紧接着,他手中多出了一件遍布符纹、散发出温润光芒的玉璇玑,举起放在了其中一只眼前,伴随着口中念叨的咒语,开始缓缓旋转,显然有着辅助放大视远之能,或许更有预知祸福之效。
这位年轻巫师的对面,同样选择先探查此处朝菌的,则是姑蔑宗的孚成,看到场上众人各施手段,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使用越族传统的鸡卜之术。
在看上去空间颇为有限的衣袍里,藏好其作法的道具,无论何时何地都随身携带,乃是巫者的基本素养,姑蔑孚成作为姑蔑故国的公族,亦掌握着这方面的技巧。
只见他伸手在衣袋里摸索了一番,很快便取出了两根鸡的股骨,慎重地将其放在身前的平地上,随后,又拿出十六根长寸余、细如发丝、上面用玄墨绘着一些奇特符号的竹签,将其插入鸡骨的股骨穴,或斜或直或正或偏,似是代表着不同的寓意。
然后,姑蔑孚成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汇聚水汽,在指头处凝成一团散发出酒香气味的液体,洒在鸡骨表面,这应是正式占卜前以酒献神的步骤;
至于右手,则不断地压缩着体内罡气场释放出来的能量,燃起了同样仿佛浓稠液体般的凝固紫焰,在指尖形成了一根细长的焰针,在赵青的感应中,乃是一门与火行五狱劲颇为相似的功法。
催动着这根紫焰细针,从竹签的正中扎入,再迅速在鸡股骨上灼烧,爆裂开来,产生了形状特异的孔洞,姑蔑孚成回忆起了鸡卜中多达三千多种卦象的判断之法,寻找着那个符合的结果。
……
纯以占卜之术而论,只是略有涉猎的姑蔑孚成,显然不及守陵巫师们远甚,在场上的另一角,由方才发言的崇明光布下,一门被称为“有崇氏五木卜”的玄奥法阵,紧接着吸引了赵青的注意。
只见崇明光的身前,五根梅木立柱矗立在地面上,每根立柱上都雕刻着不同的行星图案,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其柱芯均填充着发光晶石,释放出五色的光芒,绕着立柱不断旋转。
这些光芒在空中交织,旋转,宛如五条彩龙在空中翻腾,形成了凝聚的光束,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切削着一块置于阵心、悬浮在半空中的古朴龟甲,逐渐呈现出不同的纹理和色彩。
随着龟甲的旋转,隐隐约约中,一个复杂的图案逐渐浮现出来,象征着天地间的阴阳平衡和五行流转,需要崇明光对此进行具体的解读,从而确认他本次占卜的结果。
作出夏代最流行的几种卜法之一,“五木卜”以五大行星中的岁星为主干,掌御五行阴阳变幻之意,集天文星象法理之大成,在占卜的精准度上,远远超过寻常的鸡卜之术。
然而,在某些人的评价中,它却仍非最佳的方案。
“与卜算出朝菌的死期这种被动的方式相比,设法让朝菌死在自己想要的时刻,显然有着更高的成效,操纵性更强。”
待到崇明光五木卜之阵运行至中途,他边上的损友禹子钰呵呵一笑,开口提醒道:“即使你算出了朝菌死亡的准确时间,倘若接下来有人施展术法强行延长或缩短了它的寿命,你岂不是一切白费?”
“这个‘有人’,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恶狠狠地瞪向跟自己待在同一个方簋旁、原打算奋起一回的崇明光,闻言之后不禁又气又恼,紧紧盯着对方,眼看着禹子钰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小玉盒,从中放出了一群渺小几不可见的飞行蛊虫。
这些蛊虫嗡嗡地盘旋在空中,相互交织,旋转,很快组成了一只长着四目三足的虚幻鸽鸟,其全身覆盖着青色的羽毛,身长约四五尺,通体如同翡翠般剔透。
它翱翔在方座簋的周围,每一次翅膀的振动都会散发出点点青色光华,如同星辰般闪烁,这些光华在接触到簋的一瞬间,便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粒,渗入到簋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重明鸟中的异种,主管越地祸福的罗平鸟?小钰,‘天蛊拟物’之术修至如此境界,数月之后的‘穆王宝城’探险,你是要大显身手啊!”
知晓青鸟散落的光华,因属于赐福攘难之力,并不会被器壁挡在外面,崇明光眼珠子一转,默念法咒,凝神出窍,暗地里朝着罗平鸟拜了数拜,试图增加对方赐福的总量,从而起到干扰之效。
……
看上去,像罗平鸟这种神异的鸟兽,自有韵意通达天地万法,只要模拟出了它的几分形象,就能借此施展出种种奇功异术?
远远观察着这一角的情况,赵青心中微动,在掌心幻化出了“洞天神树”的形象,缓缓贴近方簋,同时也注意到,决定施展主动性术法,而非占卜的,并非只有禹子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