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攥着害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冰螭珠,在选择放弃与强行将其抵押中迟疑片刻,常越阳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提醒,没有再跟刻意堵着自己道路的对方再作争辩,而是转身望向了场上其他人。
环顾四周,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面无表情的斟戈忘怙,沉声道:“倘若我能够兑换到足够的筹码,必将以斟戈氏的名义,捐出我刚才提到的那些财产,用以救济越国境内的孤寡疾病之人。”
人在将死之前,通常会格外看重身后的名声,在常越阳看来,斟戈忘怙应该也不例外,就他自己而言,本身也并不在意六七万金的亏损,只是担心这般糟糕的表现被家族内的敌人利用。
而通过救济孤寡的方式,帮助斟戈氏扬名,无论自己接下来的赌斗亏输落败与否,毕竟也施行了义举,便站在了制高点上,难以被他人所指责。
然而,下一瞬,对面的斟戈忘怙却冷笑起来,“你以为你的慷慨能感动我吗?这不过是你自己的表演而已!真心实意的善举,决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更不是拿来交易的东西。”
“你可知晓,自从十二年前,我设下这个赌局以来,所有人输的钱财,我都会捐赠出去,让适龄的村民外出寻找婚配的时候,帮忙分发给需要的贫苦穷人们?”
都会捐赠出去?听得此言,边上早已得知常越阳挑事被反制之事的赵青,也是有些诧异,隐约感应到斟戈忘怙所言确是实情,对方虽然一直待在禹庙里面,但也设法行了许多善举。
“别再继续说了!言不诚者,心必不诚,无知正道,焉有前路?我已经记录下了你此次赌局中显露出的败家表现,这就发送给常氏的七大家老,看看他们是否仍愿奉你为下一任的家主。”
给了暗地里出盘外招的对方,好几次中止加注的机会,却得到了如此结果,斟戈忘怙也是有些叹惋,挥手间凝出七只青翠的鸟雀,朝着窗外极速飞去,同时也将被封住修为的常越阳丢出了明堂区域,径直落在了一个泥塘中央,沾满了污秽之物。
若无其事地品了品酒,他重新将其满上,似乎心情变好了许多,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这些年来,各大势力对穆王宝城现世情报的占卜越发精确,如无意外,此次它应该会在几个月后,出现在我们越国于朁大邑西北方向的山岭深处。”
“相传,西王母赠送给穆王的那只夜光常满杯,就藏在了这座神秘的宝城之内。也不知道,这一次的探险,是否有人能够将其取出,用来跟我手上的少康山罍一较高下,看看哪种酒液更佳?”
虽口头上似乎只是想见识一番天下闻名的绝世酒器,但在赵青的感应中,他却明显地流露出了失落哀伤之意,以及对外界多彩风光的憧憬之情。
于朁大邑?应该就是后来的於潜县了。所以说,这个穆王宝城现世的位置,是在浮玉群山之中?听得此言,赵青心中若有所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照着赵青的下注赢了不少、此次却尚未跟注的施夷光,仿佛最终下定了决心,忽地从背后取出了一卷帛布画卷,缓缓将其展了开来,只见上面绘着四幅不同的图案。
她双手掌心各运气吸着一块灵玉白璧,指尖则挟着那卷帛布画卷,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画卷在白璧之内灵气的注入下,色泽流动起来,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四季风光流转,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每一幅画都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画卷中,朝菌在其中生长,经历着生命的轮回,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它们在画卷中生长,从稚嫩的芽孢逐渐生长成繁茂的真菌,经历了四季的洗礼,仿佛变得更加坚韧和长寿,似乎已经超越了生命本身的限制。
那些在现实中只能活过一个白天的朝菌,此刻却在画卷中经历了春夏秋冬的更迭,成为了能够历经四个季节的“长寿”物种。
见到这一幕,施夷光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怜悯,仿佛看着一群小小的生命在她的手中绽放。
“我所画的,正是朝菌这种渺小的生物。”
她轻轻地抚摸着画卷,低声念叨道:“在这画卷里,你们不再是朝生暮死的小菌,而是能够历经风雨,见证四季的轮回,甚至可以成为‘长寿’的象征,永存于世。”
抬头望着前方神色莫名的斟戈忘怙,施夷光语气轻柔而坚定地开口道:“因此,我手头上的所有筹码,均压丁号朝菌能活到很多年后。”
“哦?”似乎并不意外对方会展示出这样一幅画卷,斟戈忘怙悠然一笑,回道:“虽说在你绘的画卷中,朝菌们得以长生不死,但对于这丁号玉簋里的朝菌来说,这一点依旧是不成立的。”
“因此,你此番行为,实是输掉了原可换到将近两杯‘圣酒’的筹码。”径直揭开丁号玉簋的盖子,看到里面的朝菌正处于死亡的边缘,他颇有些惋惜地感叹道:
“不过,你这幅绘着朝菌的四季画卷,我看着相当喜欢,所以打算拿四株三千年的五色灵芝来交换,不知施姑娘你能否割爱?”
……
正当赵青等人清算注数与赔率,准备进入到戊号玉簋的下注阶段时,远在两三百里外的一座不起眼的数百丈小丘,则同步展开了一场意义重大的四人会面。
“你要推荐的这个鸱夷子皮,真的可靠吗?”瞥了一眼坐在山巅、眺望着东侧富中大塘千万顷水田的白衣年轻人,田瓘重新看向眼前神情严肃的越相国范蠡,不禁开口问询道。
“我们田氏现下所需要的,乃是一个足够有智慧、又谨慎的谋臣,最好经历过政斗的实际检验,而你所推荐的,却是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若非有着孙敌的担保,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
“身为齐国田氏的第三号人物,你也不是没见过真正出类拔萃的天才,像孙敌之父孙长卿,便是一例,怎么会因为一个人年轻,就这样作出判断呢?”范蠡微微一笑,反驳道:
“刚才你提出的各种问题,子皮隔着一座山头,都够问答得完美无瑕,公平公正的来说,比起孙敌犹有胜过,可真正见到了他的面容,却因为这样的理由而看贬对方,实在是没有道理而言。”
“怪不得,田瓘你年长田常许多,修为境界却被你的二弟稳压一头,原来是心中暗藏的成见太多,生出了种种道意衍生的窒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