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阳隔着床把她摇醒了。
“你说胡话了。”陈天阳道,“梦见什么了?”
余声好半天才醒神,她睁着眼睛眨了好一会儿。陈天阳见她似乎还沉浸在里头也不再问,大半夜的在宿舍说话不方便,于是伸长胳膊拍了拍她的被子也睡下了。
那一年的十月刚来电闪雷鸣就到了。
或许是冷风过境的缘故,连续一周的小雨缠缠绵绵隔着层迷雾看不清十几米之外的人。余声在那朦朦胧胧的雨雾里上课下课泡图书馆,每个晚上也都开始做起梦来。
上旬的一天陈天阳特意嘱咐她哪儿都别去。
余声没明白什么意思问是否有事才知道是上月说起的外校新生晚会,在傍晚悄悄来临的时候陈天阳拉着她一起去了T大。
转两趟公交坐了近四十分钟才到地方。
余声是不愿意去的,可她在学校闷得太久出去转转也挺好。至少还可以吹着风淋着毛毛雨醒醒脑子,对于这一点深得她意。
她俩刚一进校门就听见有人议论。
好像是说着今年晚会的事儿,余声一句也没听进去就顾着两边看了。一路上有好多男男女女都朝着塑胶操场的方向在走,陈天阳给学校里熟悉的朋友打电话让过来接。
场地里坐满了学生,个个都仰头淋着风雨。
那场风雨一点都不大,风吹在身上清爽凉快,雨落在脸颊也没什么感觉,一眼望去跟雾里看花似的。余声她们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她一个人安安静静也不搭话。
“你们学校是不是没什么帅哥。”那个朋友和刚刚就与一个男生说过话的陈天阳玩笑,“还跑我们这儿勾搭来了。”
余声看着前方的舞台弯了弯唇。
她忽然想起在小凉庄的高二那年暑假,他开着五菱三轮拉着吉他和他们一堆人去羊城。也是这样的夜晚隔着那么多人她问他唱什么歌,他说你像个孩子。
也不知怎么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怕被陈天阳看了去她将脸偏向另一侧,偷偷地摸了摸眼角的涙水。舞台上有主持人出来了,余声触景生情借口离开一会儿。她在操场外边转了很久,久到已经过去了大把时间。
里面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至于喊什么她没有听清,那会儿她正坐在场外的一栋旧楼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少,似乎都跑去看露天晚会了。有女生打电话经过,语气明显听得出兴奋。
“那乐队叫什么名字?”女生一面往操场走一面说,“是学校请的外援啊。”
‘外援’两个字还没完全说出口,余声就听见了主持人喊麦作介绍。她脑子嗡的一声僵在原地,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听到了。”女生已经走远,声音却很大,“小恒星。”
女生重复了一遍主持人的话,余声不受控制心痒难耐跟了上去。舞台灯光霎时变暗了,三个男生呈三角状站在上头,有光落了三束下来。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抱着把木吉他。
还是余声印象里的样子,又不太像。整个人看起来淡漠不容人靠近,高高的个子薄薄的唇。他低着头不知道目光往哪放着,但看起来依旧认真专注的样子。
前奏慢慢的从黑夜里跳了出来。
余声远远地看见他踩着节拍唱‘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刚刚还流过泪的眼睛又湿了眼眶,鼻子不可抑制的酸了,好像是从千万里之外听到他在唱灰姑娘。
郑钧是他的偶像,现在也是她的。
以前车里他放磁带喜欢听私奔,长长的马路上开着远光灯照亮着前方的路。她坐在副驾驶上静静地听着他轻轻哼唱,有时带口哨。
余声穿过人群往舞台那边走。
可是中间的人太多太多了,她走的很慢。耳边只有他像风一样的声音唱着,她还没走到跟前的时候他们已经唱完了。她只看到他漂亮的收尾后的背影,听到的也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掌声。
她拉住舞台边的人问。
“你找梁叙?”那人应该是后台工作的学生,见惯了一副这样的小女生喜欢帅哥追来跑去的样子,于是也笑着开玩笑指了指刚走出来的女主持人,“看见没,人家有女朋友。”
余声的目光上移了过去。
女生穿着点缀着水晶的蓝色抹胸长裙,优雅温柔笑起来很好看。她下意识的就往后退,鼻子较之前更加酸涩。从那片嘈杂里出来的时候,她似乎又清醒了甚至开始嘲笑自己为什么要找他。
外婆这时候来了电话问她睡了没有。
听到老人的声音她又不争气的哭了,外婆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余声咬着牙吸着鼻子摇头说好着呢,可这样的话老人怎么会信。
“外婆。”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孩,余声哭诉,“我没事。”然后眼泪又落了下来,“就是心里难受。”
老人没详细再问,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余余啊,不哭,啊。”老人的话音里能听出颤意,“咱捂着心口往前走,就不疼了。”
余声嗓子里带着呜咽慢慢的‘嗯’了一声,眼泪哗哗的又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跟没完似的。入秋后的毛毛细雨被风吹打在脸上,看不清到底是涙还是雨。
后台里梁叙背着吉他准备走脚步一顿。
“我刚刚——”他对陈皮说,“好像看见余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