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黛瑾忍了多时的眼泪便瞬间夺眶而出。
代璋好像小时候惹哭了黛瑾一样,立刻慌的手忙脚乱的,一面给黛瑾找手帕,一面安慰道,“怎么哭了?你看看,是我说错话了不是?是我不好,好妹妹,你别哭了。咱们好容易见一面,怎么又招的你哭起来……”
黛瑾听到这熟悉的话,不由得又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我只是开心,掉两滴眼泪罢了。”
代璋本想问问黛瑾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但是自己思前想后,知道妹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容易,身为一个落魄的王侯小姐,在顺王府这样的地方,肯定举步维艰。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太多的故事,代璋也觉得,若是说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来,一定又会引得妹妹伤感,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自己还是尽量逗她开心一些的好。
于是二人谁也不愿去触碰那些敏感的话题,便是左一句,右一句的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孩子几个月了?你可有什么不舒服?太医怎么说?身边伺候的人还妥当吗?”代璋琢磨着,对于现在的黛瑾,也许聊聊腹中的孩儿,是她最喜欢话题。
“哥哥放心,我虽然在这府中只是一个姬妾,然而顺王爷是多少年都没有过孩儿了,阖府上下,对我的肚子,只怕比我自己还要上心。”
“那就好,那就好,哎,没想到,多年过去,如今一见,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代璋不由得发出感慨。
这感慨,却突然又说到了二人的心坎上。言谈之中,对于“父亲”这个字眼,楚家兄妹自然是不敢提及,然而突然提到“母亲”二字,两人又都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黛瑾虽然知道母亲在谢府中,却极少能够真的见到面,甚至是说上话,每每打发人去传信儿,基本上也只能带回话来,说母亲过得很好,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多余的讯息了。
如今哥哥在面前,自己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哥哥关于母亲的事情。
“璋哥哥,你,可知道母亲在谢家,还是奴身?”黛瑾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知。”代璋也神情严肃了起来。
“都怪我,怪我没用,我自己被赦免了奴婢的身份,母亲却……”
“快不要这么说了。”代璋打断了黛瑾,“我都知道了,哥哥这次能逃得出这条命来,还能有加官进禄这样的好事,都是多亏了瑾儿妹妹在贵妃娘娘跟前多番努力。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是你已经为咱们楚家做了太多了,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相形见绌。”
黛瑾低头,心说,并不是我做了什么,只是我命好,结交到谢敏妹妹这样肯念旧情的知心人。
代璋接着说道,“至于母亲的事,我听到之后,一是有些伤怀,二是有些疑惑,若说贵妃娘娘与妹妹你情谊深厚,在皇上面前力劝赦免了你,那母亲就在谢府之中,赦免起来,岂不是更加合情合理?”
“哥哥,你这是何意?”黛瑾听得代璋这样说,似乎是对谢敏有些不满和怀疑似的。
“我只是觉得,贵妃娘娘迟迟不肯赦免母亲,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不会的。”黛瑾毫不犹豫的反驳,“哥哥,你离京太久,也许不能体会到那后宫之中的种种繁琐复杂。之前贵妃娘娘为了赦免我的奴婢身份,几乎惹怒了皇上,若是再要赦免母亲,也许皇上就会龙颜大怒。伴君如伴虎,想来贵妃娘娘也是有心无力吧。”
这番话,代璋并不怎么相信。
若是之前,说皇上对楚家的谋反罪行深恶痛绝,对于楚家留下的这些个活口都还是心怀忿恨的话,那么想要赦免任何一个人,确实都是件有些困难有些冒险的事情,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敢擅自在皇上面前妄言。
然而如今代璋心里却清楚,皇上对于楚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顾忌,连他这个正当盛年的军官,都可以一日升为四品的将军,说明多年前的那桩案子,皇上不仅愿意赦免,甚至心底里是愿意弥补楚家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让母亲恢复自由身,又有何难?
代璋隐约猜到,谢敏对黛瑾、对自己所做的所有善行,也许都有她自己的目的,而母亲,也极有可能就是她手中用来挟持兄妹二人的砝码。
黛瑾妹妹知道后宫不易,却似乎没有想到她的这位好姐妹在后宫多年,怎么还会一如既往的天真善良呢?
只是今天才刚刚见面,代璋并不愿意太过直白的点破妹妹心中对于这份旧友之情的美好幻象,她生命中留有的美好本来就不多了,如果还不妨事,那就让她心中暂时多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吧。
停了半晌,黛瑾先说话,“哥哥,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今既然哥哥回来了,母亲若是能被赦免,也会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如,我再写信问问贵妃娘娘,看是不是能找个时机,救了母亲出来。”
代璋点点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好,那你便试试。”
心中却无限感慨,如果谢敏还能找出理由坚持把母亲留在谢府,也许,瑾儿就能明白过来一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