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像个将死的垂暮之人,可是奇特的是,老人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脚背上,望着自己的双腿,缓缓的道:“我一直为我没有鞋穿而哀叹,没有手套而埋怨,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没有手脚的人。”
塞鲁瓦心神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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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性的弱点不正是于此,正如现在的塞鲁瓦,遇到身心的摧残就要轻生,可是在这布鲁斯帝国的皇城地牢内,难道就没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至少我还有手,还有脚!……”
塞鲁瓦喃喃自语,他猛的向囚室角落爬去,接着咬紧牙关,强忍着脖子上尖刺锥心刺骨的痛,将尖刺强行从脖子上的血管拉出,在鲜血爆出的同时,捡起地上的“魔神装束”,用力塞进尖刺间的隙缝,阻止鲜血流出。
接着,他伏倒在地,后背朝上。强忍着痛收缩肌肉,原本被刮开的肋肉和断掉的肋骨血溢出一些,但多数仍卡在身体内,像一个血塘一样,啮合在身体上。
塞鲁瓦几乎痛的昏过去,但是他告诉自己,比起刚刚所受的折磨,这样的痛楚并不算什么。他必须利用身体的本能坚忍下来,保持自己的体力,不让伤势扩散。
虽然连他自己也知道没有什么作用,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突然,他觉得心口一痛,接着一股熟悉的力量从身体内部涌出。
这股力量在他体内与他经过多日的相处,已经再熟悉不过,那是之前被小妮封印的血魔战士的血毒,因为受到身心的摧残,加上肉体和精神的崩溃,终于摆脱小妮神圣魔法的压制,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
这样下去,只会加速塞鲁瓦的死亡。
不过就在塞鲁瓦再次陷入失望的同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血毒向身体四周迅速蔓延,接着游走到全身,经过被撕裂的头皮,剥去的后背,削去的骨肉,疼痛让塞鲁瓦不由“啊”的叫出声来,但是他张开口,一股热气在寒冷的囚室内,化作白烟慢慢向上飘散,同时疼痛剧减。
接着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塞鲁瓦只觉得受伤的部位开始蠕动,虽然还是疼痛着,但是肉体竟然开始慢慢恢复,就好像快速再生一样,其中皮肉恢复的较快,而被削断的肋骨则比较慢,疼痛感也更强烈些,显然再生的力量在骨头上运动的更加激烈。
塞鲁瓦瞬间想起荣耀塔与血魔战士的战斗。
当他用觉醒的“绝之力”击碎血魔战士的头部后,血魔战士并没有死去,被破坏的身体本能的重生着,直到他咬碎血魔战士的心脏。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血魔战士头部被击碎后的处境,也正是他现在身心被摧毁的绝境。而这个异界战士的血毒,就在这时活跃了起来,血毒的再生之力本能的觉醒了。
一旦小妮的光之力无法抑制这个血毒,除了因此被毒死外,塞鲁瓦唯一可喜的,反而是借用这个力量。
只是片刻的再生,却加速血毒的蔓延,同时加速他的死亡。
可是现在塞鲁瓦却顾不了那么多,因为这个力量给他带来了希望,正如刚刚老人说的,至少他比起那些绝望的人,要幸运的多。
绝望中的希望。
塞鲁瓦用力的深呼吸着,让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加速着肉体的再生,同时忍着疼痛,不自觉的爬到囚室边缘,向隔壁的囚室内望去。
老人依旧靠着墙壁坐着,丝毫没有因为单薄的身躯畏惧夜晚的寒冷。
塞鲁瓦感激的道:“老人家,谢谢你。”
老人却好整以暇,道:“谢我什么?”
塞鲁瓦想了想,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老人却失笑起来。在这片人间炼狱般的皇城地牢,这个笑容竟成了一种异端,刺耳而突兀。塞鲁瓦愣在那里,直到老人好不容易停止笑声,才施施然道:“我在这个房间,你在那个房间,我又没什么本事,怎么能隔着老远去救你呢。”
接着摆摆手,微笑道:“依我看,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吧。”
塞鲁瓦一怔,想了好一会,喃喃道:“你这话似乎也没错。”
老人闻言笑容微敛,把头转向塞鲁瓦,隔着囚牢注视着他道:“真是个不一样的人。即不懂得谦虚,也不懂得变通,若说你贪生怕死吧,却有些骨气,若说你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又显然不是。”
塞鲁瓦低下头,痛苦又无奈的道:“我的确没有什么气节,最后还是把朋友出卖了,打从一开始想要在黄金海岸活下去,我就觉得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老人却默默的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在这里听下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虽然你把一直以来的冒险经历全盘托出,可是他们反复追问七剑城的事情,你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塞鲁瓦痛苦的道:“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老人微微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能避重就轻,告诉一些他们没有用的真话,来保存自己的生命,比起那些为了充好汉白白送死的人,至少要强些。”接着喟叹道:“我在这里那么久,非是没有见过不怕死的,受不住酷刑当场自杀的,却想不明白一个道理,要知道人只要能够活下去,才会有新的希望,就算一时的得失,日后一样能够换回来。”
塞鲁瓦心中凛然,这个老人的话简显易明,偏偏又字字珠玑,说出了人生最重要的道理。忍不住询问道:“老人家,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老人想了想,露出歉然的神色,道:“究竟有多久了呢,我也不太记得了吧,总有三十年了……”
塞鲁瓦失声道:“三十年!你在这皇城地牢竟待了三十年?!”
对于塞鲁瓦来说,仅仅是半个晚上,就足够让他身心俱碎,而这老人在这里待了三十年,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老人却毫不在意,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微笑道:“至少我还有手有脚,还好好的活着,三十年,三百年,一生一世,原也没有区别。”
塞鲁瓦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选择沉默。
老人看了一会,又抬起头道:“刚刚我听那些狱卒叫你塞鲁瓦,你还有个好兄弟叫奥拉斯,你们曾经一起捡别人丢弃的剩饭剩菜吃,对吗?”
塞鲁瓦不知觉点点头,不知道老人为什么提起这个。
老人叹了口气,道:“我认识一个人,跟你们一样,在西行的路上,不仅是剩饭剩菜,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掘过草根,吞过黄土,肢体残废,却没有倒下,一直向西而行……”
说着,老人抬起头,望着囚室上方的黑暗,仿佛回忆着往事,虽然他说的那么艰苦,嘴角却露出快乐的微笑。
塞鲁瓦在那微笑里看到了通往自由的光,那是得到过真正自由的人,才能发出的会心一笑。他心中既向往,又钦佩,又羡慕,忍不住向老人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平和的回道:“他叫马恩斯。”
塞鲁瓦不自觉点点头,用心记下这个名字,道:“他可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事实上,塞鲁瓦若知道这个人是谁,今晚就会是他一生中最震撼的一天。
老人盯着塞鲁瓦,好一会儿,首次露出惊奇的表情道:“你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塞鲁瓦愕然道:“没有啊,怎么了?”从老人的表情来看,似乎自己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
老人突然失笑了起来,大声道:“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么,格拉维利这个名字,你也应该没有听说过了。”
塞鲁瓦不自觉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这个人是谁。”
老人抬起干瘦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是我。”
塞鲁瓦不由的再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名叫格拉维利的老人,他的脸上因为苍老遍布雀斑,同时因为皇城地牢残酷的环境和遭受的折磨,脸皮已经枯萎发黑,但是面部骨骼精奇,眼神精湛,说话间相当有力,显然在未入狱前,是一个久经风雨的强者。不由露出抱歉的神情,道:“老人家以前一定是个有名的名人,只是我这个人在冒险之初并没有去了解黄金海岸的历史,只是一心只想到西行的冒险,所以……”
格拉维利毫不介意的截断道:“那样很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拥有最简单的目的,只有抛开一切的人,才有可能得到一切。”
塞鲁瓦想起“兽王”泰斯百列说过的话,“只有学会低头,才有可能抬头”,两句话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想到目前的处境,塞鲁瓦又不由的有些气馁,哀叹道:“就算能够放下一切,可是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我只求能够多挨一些时间,能够再见朋友们一面,也就足够了。”
格拉维利眼神炯炯有神的盯着他,断然道:“你既然想到再见你的朋友,这就是表示你心里很清楚,他们不会丢下你,一定会来救你。”
塞鲁瓦心中一醒,这正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格拉维利接着道:“你这么相信你的那些朋友,我也相信他们绝对不是那种会丢下你的人,不过……”格拉维利话锋一转道:“布鲁斯帝国的皇城地牢跟别的地方有所不同,整座地牢下方布置了束缚法阵,加上隐藏在周围的隔离护壁,自布鲁斯帝国建国至今近120年间,从没有犯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塞鲁瓦感觉希望崩溃,喃喃道:“真的从没有人吗?”
格拉维利抬起头,叹了口气道:“除了被押往北方秘密处决的某个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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