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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去洗手间,其实赵慕予最后走到了餐厅的露台透气。
盛夏的傍晚,余温未褪。
被热气烘烤的露台上没多少人。
赵慕予慢慢踱步到栏杆旁,望着楼下的热闹,任由思绪放空。
视野里,一盏盏车灯逐渐虚化成光斑。
脑海中的回忆却依然清晰。
赵慕予以为很多事情自己已经忘了,可今天才发现,发生过的事一直存在,只不过上面扑了一层灰尘而已。旁人轻轻一吹,一幕幕的往事便一帧不落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好在这个世界足够吵闹。
三层楼的高度虽然不足以俯瞰整座城市,但车水马龙的喧闹近在耳边,避也避不开,连同闷热的空气一起转移她的注意力。
直到郁结在胸口的那口闷气彻底被晚风揉碎,赵慕予才离开露台。
重新踏上走廊后,她先查看了一下手机,见没收到尤霓霓的微信,心想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于是先朝包厢走去。
可路过转角楼梯间的时候,她的脚步蓦地一顿。
赵慕予停在门口,如同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朝楼梯间方向看了一眼。
楼道的门关了半扇。
顶灯也灭了。
夜色弥漫其间,模糊勾勒出一道颀长身影,斜倚着窗台。
流淌了一地的走廊光线堪堪抵达他的脚边,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在一室的昏暗里,被他夹在指间的一抹猩红格外醒目,引得赵慕予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上面,掠过虎口的纹身,直奔那道被黑夜隐藏起来的伤疤。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赵慕予不断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再多管江舟池的闲事,然而脚下的步伐怎么也迈不开。
恰巧这时楼下远处驶过一辆车。
车灯自窗台斜斜射进来。
一闪而过。
江舟池的面容也亮了又暗。
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深刻地留在了赵慕予的视野里,乌黑深沉,一直在看她。
目光相撞的刹那,走廊里似乎起了一阵风,将她往楼梯间里推。
她如同受到了蛊惑,不受控地想朝江舟池走去,幸好被残存的一丝理智制止,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裤腿。
而她将这一番反常行为归咎到那段被丛涵唤醒的回忆上。
因为它,她不仅意识到了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出色,同时还让她想起来,原来江舟池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表现出了对生命的不在乎。
她担心他是真的故意伤害自己。
江舟池站在暗处,将赵慕予想靠近又抗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掐灭了手里的烟。
在她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替她想好了足以支撑她走进楼梯间的理由,免去她的纠结。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江舟池掐烟的手指停顿在窗台,视线投向赵慕予的身后,眼底的那点闲散一时间褪得一干二净,眉眼重新冷了下来。
赵慕予没有察觉江舟池的情绪变化,还在和自己的意志作斗争。
直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不确定地叫她“木鱼”
赵慕予一听,集中注意力,不受控的脚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没有再犹豫不决地试图向楼梯间里迈步。
她稳稳地站定在原地,扭头循声望去,在几米开外的位置上看见了前几天才见过的齐禹。
桐市本来就不大,偶遇也是常有的事。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齐禹走到了她的面前,意外道“你今天也在这儿吃饭吗”
见到齐禹,赵慕予同样是一阵意外,第一反应是她妈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第二反应才是正常思考,想起齐禹上次说过,这周六要去看班主任。
看样子他们的聚餐地点也定在了“春宴”。
赵慕予整理好乱七八杂的思绪,把江舟池抛在脑后,先回应齐禹,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看来没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齐禹却笑道“谁说没用。”
“嗯”赵慕予没听懂,“有什么用。”
齐禹“让我多了一次和你见面的机会。”
他说得自然又大方,没有任何刻意扭捏的成分,也不存在任何引人遐想的嫌疑。
可话音一落,赵慕予的表情还是微微一凝,一时间忘了说话。
好在齐禹并没有被赵慕予的反应打击到,继续道“对了,上次的李子很好吃。”
这个话题比上一句话好接多了。
赵慕予暗自松了口气,恢复正常,回道“我家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吃,可以再来装几袋回去。”
末了,她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得选一个我妈不在的日子。”
齐禹似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玄机,摸了摸鼻子,笑道“阿姨是想撮合我俩吗”
赵慕予倒是不意外齐禹猜到这一点。
听了他的话,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但也算是承认了,回了一句“你妈妈应该也有这个想法吧。”
这回轮到齐禹不正面回答了。
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时安静下来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融洽的气氛将黑暗的楼梯间衬得更加孤寂。
江舟池倚着墙,神情晦暗不明,视线始终落在赵慕予的身上,尽管她只留了半张侧脸给他。
可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依然看得见她眉眼弯弯,情绪鲜活生动,是真心实意的笑,而不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假笑。
赵慕予没有察觉楼梯间的动静,倒是无意间瞧见了走廊另一头看热闹的几人,一看就知道待会儿没好事等着她。
为了保住耳根子的清净,她打算结束和齐禹的偶遇了。
然而还没开口,旁边
忽然传来一道既陌生又有点熟悉的男声,惊呼道“我靠,这不是赵慕予吗”
赵慕予闻声,转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曾在走廊上调侃她和齐禹亲够了没的男同学。
他一身酒气,歪歪倒倒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上齐禹的肩,还和当年一样自以为幽默,对齐禹嬉笑道我说你小子今晚怎么把聚餐地点定在asquo春宴arsquo呢,敢情是给自己制造偶遇机会啊”
说完,他又和赵慕予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赵慕予嗝,还是这么漂亮,难怪齐禹这么多年都对你念念”
“汪冠。”齐禹眉头微蹙,沉声打断了汪冠越界的言行。
汪冠被这话一慑,似乎清醒了几秒,醉醺醺的一双眼睛看向齐禹,大舌头道“怎、怎么了”
齐禹没有和汪冠废话什么,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依然沉着脸,不过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点,说“你是打算自己去洗个脸醒醒酒,还是被我踹一脚醒醒酒。”
汪冠醉得不轻。
虽然他听出了齐禹的愠气,但还是没管住自己一张嘴,走之前,还不忘揶揄一句“行行行,我走,我走好吧,不打扰你和你白月光美好的独处时光了。”
说完,他扶着墙,步伐不稳地往包厢方向走去。
等到汪冠走远后,齐禹抱歉又无奈地看了一眼赵慕予。
“你不用替他道歉。”在齐禹说话之前,赵慕予先开了口,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把当年那句没能说的话在十年后补上,“做错事的不是你。”
一听这话,齐禹看着赵慕予的眼神里多出一些情绪。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嗯”了一声,提醒她“不过你还是先走吧,要不然等其他人出来,你可能真的就走不了了。”
这是在呼应她上次在家里对他的那番温馨提醒。
赵慕予笑了笑,应道“好。”
她确实也不该再和齐禹闲聊下去了。
不过不是因为她害怕被高中同学撞见脱不了身,而是楼梯间还有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潜在危险。
可就在赵慕予准备离开之际,齐禹的视线忽地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表情有些惊讶。
只见转角处的楼梯间里走出来一人。
走廊的灯光如同一抹柔光,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一颗鼻尖痣极具辨识度,让人想认错都不行。
不过齐禹不追星,所以江舟池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比他大一届的学长,他也没把江舟池的出现和赵慕予联系在一起,按照正常逻辑,问了一句“江舟池你怎么在这儿”
短短三个字,让原本放松的赵慕予又绷紧了脑内的那根弦。
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过身。
话是齐禹问的,可江舟池的眼睛始终只看着赵慕予。
横亘在彼此间的距离缩短了,于是他可以清楚看见,点缀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敛尽
,比刚才在楼梯间看起来更加刺眼。
江舟池冷着脸,将手里的帽子扣在赵慕予的头上,冷淡的声线被拉得毫无起伏,没太走心地回答齐禹“来听笑话。”
齐禹“”
眼前一黑的赵慕予“”
她同样没听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脸上的笑容终于如江舟池所愿,眨眼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本在楼梯间待得好好的人突然走出来,准没什么好事。
赵慕予摘下遮住视线的帽子,有点莫名其妙,猜不到江舟池的目的,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为难齐禹,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乱来。
偏偏忘了江舟池是一头难以驯服的狼,骄傲又反骨,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的。
他全程没看齐禹一眼,垂睨着她,在被她瞪了一眼后,头微偏,漫不经心地示意道“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让赵慕予双眼微睁,看向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提这件事,张了张嘴,又闭上,被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就听齐禹有些错愕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
赵慕予很少有被问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江舟池这一刀捅得她进退维谷,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她只想狠狠痛踩他这个混蛋一脚。
说了一半突然没声儿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齐禹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看着眼前的俩人,眼底的困惑逐渐散去。
由于他住在赵慕予对面的小区,所以是在高中毕业后,当齐母和赵母成为了牌搭子,他才知道江舟池曾经住在赵慕予对门这件事。
但了解到的信息也仅此而已。
因此,在他的认知里,他一直认为赵慕予和江舟池就是普普通通的邻居关系,毕竟小区的住户都说江舟池在进入娱乐圈后,就和她渐行渐远,没多少联系了。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外界传的这样。
原本应该和赵慕予关系疏远的江舟池,如今对她表现出来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齐禹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犹豫道“你们”
“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没有单独见面。”还没等齐禹把话说完,赵慕予就一口气提前澄清了全部,撇清了和江舟池的关系,“我和他只是今晚和认识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这话不算撒谎,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事。
话音一落,江舟池轻抬了下嘴角,弧度凉淡,没有感情。
齐禹的注意力还放在赵慕予的话上,知道她说的朋友应该是丛涵几人。
高中时期,由于丛涵高调的作风,全校甚至是外校都知道他和江舟池是发小的事,所以齐禹也没有怀疑什么。
“那
”他还想说点什么。
可江舟池这时已经转过身,拉着赵慕予朝楼梯间走。
赵慕予第一反应是反抗,扒着墙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干嘛。”
“去单独见面。”江舟池也缓缓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转过头,视线终于落在齐禹身上,轻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你要是想当着他的面和我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介意。”
赵慕予“”
好不容易才澄清的局面,又要被他的越描越黑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