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有点胖,站桩连起来,比旁人更费力些。
陈太医心里发苦,他已经递交了辞呈,奈何院判不准,说是冯大珰和张大珰都要他换药,他还想着换完了药,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陛下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
他赶忙说道:“臣的确名为陈实功。”
“可是擅长解刳之术?”朱翊钧思考了下再问。
陈实功一愣回答道:“臣的确擅长外科。”
“那便是了,打今儿起,朕习武时候,你就在一旁看着。”朱翊钧看着陈实功颇为确切的说道。
年龄对的上,擅长对的上,医德也对得上,这是个外科圣手,在万历至崇祯年间,陈实功能做阑尾炎手术,解刳就是外科手术,而且陈实功对癌症,也就是失荣症,略有研究。
这等医学圣手,跟着自己才能发挥他一生的本领,将岐圣门庭,发扬光大!
“臣…”陈实功想要拒绝,只是一时找不到理由,急的脑门生出了冷汗,他医术了得,可给皇帝看病,是用药也不对,不用药也不对。
壬寅宫变,嘉靖皇帝被宫女刺杀,救了嘉靖皇帝一命的太医院使许绅,刚回家就一命呜呼了。
太医院的太医,给别人看病,都是药到病除,给皇帝看病,却是看好也得死,看不好也得死。
朱翊钧也不跟陈实功墨迹,笑着说道:“那朕问娘亲讨要便是,带着医箱,随朕去趟北镇抚司衙门,给刺杀朕的王章龙切切脉。”
北镇抚司五毒之刑,天下闻名,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再壮的汉子,也能变成半残,别案子没审问,人先死了。
到时候缇帅就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缇骑式微,北镇抚司衙门不见得安全。
朱翊钧一瘸三拐的走到了李太后和陈太后的面前,笑着说道:“母亲,娘亲,孩儿练功回来了,腿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大碍,小孩好的都快。”
“为娘都说了辛苦,你就是不听,今天这是受罪了,明天还练不?”李太后看着朱翊钧一瘸三拐的样子,就有些心疼,这话里话外,有埋怨朱希孝的意思。
朱翊钧颇为郑重的说道:“练,一日不会荒废。”
“那就由皇儿去吧。”李太后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的慈心,孩子都没喊苦喊累,习武也是好的,再面对刺客,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朱翊钧接着说道:“陈太医以后就跟着孩儿了,若是这练武练过劲儿也能看护,娘亲安心,孩儿带着陈太医去一趟北镇抚司衙门,宫门落锁前就回来。”
“外廷的大臣们,为了利益斗的你死我活,这案子,他们办起来,最终要奔着党锢去,孩儿过去看看。”
李太后带着怒气看了冯保一眼,这活儿本来该他干的,他干不好,还落了口实给外廷,否则哪里用陛下出面?
朱翊钧颇为确定的说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找到了,外面勾结之人也要找到,而且要处以极刑,以收威吓惩戒之效。”
“否则这种事,日后怕是会经常发生,母亲不用担心,缇帅和冯大伴的净军都跟着,不会有事。”
“那就去吧。”李太后思考再思考,才挥了挥手说道:“宫门落锁前,一定回来。”
“嗯,孩儿告退。”朱翊钧告别两宫太后,向着承天门而去,北镇抚司衙门,就在承天门外,和六部衙门相对,他走的不快,因为腿脚还有些不舒服,走了几百步后,便四平八稳了。
年轻的身体,恢复就是快。
缇骑打开了承天门的正门,锦衣卫们站成了两排为陛下开道,每个人都站得笔直,威风凛凛,陛下出宫了,他们就是陛下安全的保证。
轿撵就在朱翊钧身后跟着,不过他没有乘坐,而是步行穿过了门洞,走出了承天门。
万历皇帝在后三十年,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但是朱翊钧只一天,就走出了皇宫。
他站在承天门前,示意冯保近前来,他低声问道:“冯大伴,出了门,就是外臣的天下,不是宫里,你也看出来,元辅先生也不是一定要站在你这一边,但是你是朕的大伴,是朕的人,到了外面,无论如何,朕会给你站台。”
“你现在给朕交个实底儿,到底是陈洪干的,还是你干的?”
“无论是不是你干的,这件事只能是陈洪干的,但若是你做的,朕回去再收拾伱,万一晋党们拿出不利你的证据来,也要早做准备。”
“不是臣做的。”冯保非常确信的回答道,他得多糊涂,为了追杀高拱陈洪,做这等事?陈洪已经失了势,扣个偷盗,就能把陈洪做掉,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朱翊钧平静的说道:“冯大伴,记住朕的话,朕只问两遍,没有第三遍,再一再二没再三,朝中晋党独大,你和元辅张先生做局收拾晋党,朕可以体谅,朕的话说的很明白。”
“朕第二遍问你,是不是你做的?现在承认,朕饶你一命,金口玉言。”
“不是!”冯保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冯保做事,极为周密,可他更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没做就是没做,小皇帝出了事,李太后发起疯来,张居正要倒,冯保更要倒,晋党的依仗高拱、陈洪都倒了,晋党其他人,有的是办法收拾,张居正和冯保,铤而走险行此险招,那是自寻死路。
计划的再周详,也会有遗漏的地方,这就是阴谋诡计的缺点。
冯保、张居正无法保证计划完美实现,王章龙就是最不可控的变数,王章龙闯进了乾清宫内,真的不会一刀把皇帝给杀了吗?
“走,去北镇抚司衙门。”朱翊钧看了冯保一眼,点了点头,向着北镇抚司衙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