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是一名军人,对梁衍这种行为加以赞赏;唯独梁衍清醒,他厌倦事情超出自身把控的感觉。
他要将一切都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无论要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
事业上,人际交往上,这一点,梁衍做的都很好。
唯独爱是个意外。
他不受控制地爱上舒瑶,从此事态开始失控。
想要囚禁她在身边,留她永远做金丝绒、精致牢笼中的鸟儿。
想要她漂亮的羽毛只能被自己欣赏。
想要她只为自己歌唱。
梁衍这样想,也这么做的。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种囚禁,对于舒瑶而言,是一种伤害。
梁衍那种细密的爱,对她来说,更像是折磨。
在与她交涉对峙的七天后,梁衍最终选择了放手和忍让。
第八天,梁衍送她离开。
他亲自摘下舒瑶脚腕上的樱桃脚链,抚平她裙摆上的褶皱,送她自由。
在舒瑶发烧生病的那几天,梁衍忍不住去探望她。
那几日西京连绵大雨,难得在暑热天有如此多的雨天。大雨冲刷着世界,清洗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连带着天空也暗沉如长夜,不得清醒。
梁衍就站在房门外,并没有进去。
还是舒明珺出来,红着眼睛,让他去看了看。
不过才离开他两天,舒瑶就被舒明珺养的满脸病容,手腕上也有被掐出来的新痕迹。梁衍几乎是压制着内心火气去查看她的情况,冷眼看舒明珺,问:“都给她吃的什么药?”
舒明珺一一说明,又不解地说:“她以前不抗拒打针的啊,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静脉注射……只能按着她扎上。”
发烧后的舒瑶迷迷糊糊的,呢喃着,叫着哥哥。梁衍伸出手,她便攀过来,声音哽咽:“哥哥,我好疼啊。”
梁衍抚摸着她的头发,珍惜亲吻她的额头,哑声哄:“别怕,哥哥在。”
也只有那么一次,后面再过来,舒明珺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梁衍进。
两人进行了谈话。
舒明珺直接了当地告诉梁衍,舒瑶不记得他了。
关于梁衍的记忆,完完全全地被清洗掉。
包括她曾经答应梁衍结婚这件事情。
梁衍什么都没说。
舒明珺与他约定,要求他不能再来打扰舒瑶的生活。
梁衍看她:“前提条件,是你能保证瑶瑶真的能够恢复正常。”
他声音低下去,舒明珺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当然。”
回去之后,邓珏不解地问梁衍:“你真的就这么让舒瑶走了?”
梁衍看他:“只是暂时。”
他不可能会就此放弃舒瑶。
她戴了自己的戒指,答应了他的求婚。
倘若舒明珺真的能够令她恢复健康,那他可以再去追求她。
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了解舒瑶,他熟知舒瑶的一切喜好。
舒瑶离开的前几天,梁衍总疑心她还在,出门前也习惯性地嘱托佣人,记得准时叫她起床吃早饭。
然而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已经回去了。
书房之中,她没有拼完的乐高还在,平板上也登陆着她的账号,以及手机。
卧室中全是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喜欢浅色系的用品,包括牙刷、漱口杯、毛巾等等。
还有她最喜爱的一张毛毯。
全部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直到第三天晚上,梁衍隐约听到女孩的抽泣声,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哄:“别怕,我在。”
就像之前做的那样。
但这一次,梁衍摸到了空。
只有尚存余温的被褥。
周遭一片寂静,梁衍睁开眼睛。
床上空空,怀抱空空。
晚风吹动窗帘,月色寂静。
卧室中再无一点儿动静。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已经走了。
舒瑶离开一个月后,梁衍从西山搬出去,搬入颐和公馆。
这房间中所有的东西仍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会有人定期进行打扫和更换。
也就停留在这里吧。
舒瑶顺利入学的那天,梁衍在校外,安静地看她和艾蓝亲密地挽手进去,旁侧跟着睡眼惺忪的秦扬,那些都是她的好友。
梁衍联系学校,愿意对学校进行捐助,这些款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用于学校教学类的基础建设,不得用于其他地方。
以舒瑶的分数,她其实可以选择更好的学校。但既然她选择了这里,梁衍也想让她能够拥有更加良好的学习氛围。
或许她不需要,但梁衍想要给予她更好的东西。
梁衍去了废弃的乐园,让人在那里翻遍了所有的许愿瓶,终于找到了舒瑶的小瓶子。
因时间过久,瓶中的纸条已然焦脆发黄,梁衍把瓶子带了回去,细心放在书桌上。
乐园的修缮耗费了近两年时间,等到乐园落成的那天,梁衍在纸上亲笔写了字,让人刻在园内最高大、最古老的一棵木芙蓉下那块石头上。
[此园赠予爱妻樱桃,愿她百岁无忧,众病悉除,身心安乐。]
……
梁衍等了舒瑶三年,没有去联系她。
他看着舒瑶开开心心地享受着她的青春,像其他的普通大学生一样,和好友上课,聊天,宅在家中。
她拥有着自己的小朋友圈,有自己的规划和梦想。
只是一不留神,还是让她上了经纪公司的当。
不过,年轻的孩子吃点苦头也无妨,在确定对方只是想要账号之后,梁衍并没有出手干涉。
他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可惜被舒明珺察觉到异样,竟然敢主动给舒瑶安排相亲。
还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表弟邓玠。
舒明珺还天真到以为他会因为顾忌邓玠而不去动舒瑶。
得知舒明珺安排相亲的次日,梁衍答应了校方的邀约,去参加晚会,看着她一脸紧张地上台表演。
梁衍先前哪里会参加这种活动。
只不过因为能够借机多接近她而已。
次日的学校活动,梁衍知晓舒瑶学分不够,势必会去参加志愿者活动。
于是他顺势答应下来。
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不过都是他蓄谋已久而已。
梁衍让司机去了舒瑶值班的地方,安静地等着她过来。
车内,梁衍早就注意到了她。
统一的白底蓝领polo衫,胸前挂着印着志愿者姓名的牌子。她还是那样瘦,衣服宽宽松松地罩在身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他忍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安静地坐着,等他过来。
她果然来了。
脚步轻快,胸口的牌子随着走动微微晃荡。
梁衍听见她问:“请问梁先生在吗?”
声音又轻又软。
像是一场刚刚醒来的梦。
梁衍落下车窗。
阔别三年,梁衍终于再次从她眼眸中看到自己。
她的眼睛仍旧明亮,是他三年前不曾见过的生机。
在外蓬勃生长,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模样。
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儿,羽毛迟早会变得黯淡无光,唯独放还她自由,才能令她更加健康的活下去。
梁衍的手背上已然鼓起隐忍的青筋。
但他只能冷静地问:“什么事?”
——小樱桃。
——我们终于有了正常的开始。
————回忆篇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