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失去了父亲,两位哥哥无暇了解弟弟此刻在经历怎样的惶惑,只有薛遥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即使每时每刻都与小胖崽待在一起,薛遥还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小胖崽在远离自己。
薛遥试着搂住小胖崽的胳膊,又试着搂住脖子,再后来是腰,可小家伙始终没有反应。
薛遥从行囊里掏出自己新兑换的奶和零食,威胁胖崽说:“这是最后一壶奶了,殿下喝还是五哥六哥喝?”
陆潜转头看他,浅淡的双瞳里是摇曳不定的烛光,和薛遥拙劣的“哄小孩表演”。
那沉静的眼神让薛遥感到局促,傻乎乎地低头乖乖把水袋打开,伸手喂到小胖崽嘴边。
薛遥就是在这一刻,安静地对视上陆潜异样的目光,这目光不像往日那般无忧无虑地散漫,而是一种放下一切的专注,让薛遥觉得陆潜这一刻,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他一个人。
薛遥不好意思说:那一刻,他心里还挺激动的。
任谁跟一个情感障碍的孩子相处十多年,第一次得到这样热烈的注视,恐怕都会不顾场合的窃喜,这份窃喜让他忽略了小胖崽不合常理的感情宣泄,所代表的含义。
第二天一早,他才发现小胖崽不见了。
薛遥枕头边,还摆着吃剩一半的糕点和喝剩一半的牛奶。
因为他骗小胖崽食物只剩下最后一份,所以小胖崽在这场告别前,没吃饱肚子,把一半食物,留给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小伴读。
没洗脸没漱口的薛遥满营地疯找,然后向太子求助,向剑圣和徐老头求助,告诉他们七皇子丢了。
这个时候太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才开始懊悔,对心智不健全的弟弟缺乏安抚,又十分恼怒七弟的任性。
没人想得通,七皇子这个节骨眼“离家出走”,是在耍什么小脾气。
最终还是靠薛遥拼命冷静下来,努力进入小胖崽的思维,用他的方式思考问题,猜测他去了哪里。
薛遥有个不好的猜测——
小胖崽的父皇去世了,契丹王子换回了五哥,这场公平交换里,只剩下契丹王。
小胖崽是要去杀了契丹王,薛遥心想。
原著中的宁王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暗中策反契丹一位将领,把契丹王活捉回来,以父皇和大哥战死的方式,杀掉了契丹王。
如今的陆潜和原著的宁王有个显著区别,就是没有碰过壁,没有足够的隐忍与耐心。
小宁王的复仇计划提前了。
剑圣和徐老头让急得发疯的薛遥冷静下来,并保证会安全把徒弟领回来。
想要渡河至少要过一个关口,以两位高手的轻功,想提前到达关口,堵住小徒弟去路,那是易如反掌,没什么可担心的。
薛遥却不可能不担心,想跟两位前辈一起去找,又对自己的速度心知肚明,只能乖乖在营地等消息。
太子也安排士兵快马通知各个关口:严防死守,及时送七皇子回京。
因为父皇的葬仪不能耽搁,太子不能再等胡闹的七弟被押送回来,先领着其他弟弟火速回京。
薛遥本想留在边疆,等候小胖崽一起回去,可太子请他先回京作证:三皇子曾派兵追杀他和七皇子。
未免朝局动荡,让三皇子钻了空子,薛遥只能随太子回京。
佟宁昭的探子已经找来了沿路的驿站差役,证实太子在战事未定,就回过一趟宫。
皇帝遗诏上明明白白写了太子是因救驾行踪不明,可以表明太子回宫前,并未告知皇帝。
这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皇帝的死讯,已经砸掉了皇后半条命,剩下半条命的皇后恍恍惚惚,还没领悟遗诏上改立宁王为储的含义。
她甚至一时想不起来宁王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跟她丈夫有什么关系。
丈夫的死讯让她酝酿了几十年的抱怨都成了坏账,站在梓宫旁时,皇后眼里只剩下棺材里的丈夫和操劳过度的儿子。
皇后拉着儿子在棺材旁跟丈夫说了很多话。
时隔近二十年,她的二爷终于又有时间这么安静的听她说话了。
太子都没有想到,母后竟然没有因为他的私自回宫而大发雷霆。
失去丈夫呵护的女人,往往会从权利中寻求安全感,他以为母后早就失去了年轻时温软柔情的性情。
死别,竟然让身穿铠甲手执利剑的母后,跟棺材里她恨了二十年的男人和解了。
这真不公平,女人总是太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