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就这么被打发走了,但他没上桥,游魂似的沿着江岸,阅览一张张许愿牌。
愿望都是些赏心悦目的愿望,什么“望父母寿比南山”、“望生生世世与秋妹长相守”,完全找不到那种“望明年日进斗金”之类的愿望牌。
愿望墙是正反两面的,薛遥这一面靠江,人多,对面倒是清净得很,薛遥就想绕过尽头,去另一面打发时间。
一根竹竿连着一根竹竿,根本找不到可以绕过的缝隙,他就这么一直朝南走着,越走人越发少,绳子上的许愿牌也挂不满了,时不时会漏出几只许愿牌子的空隙。
这让薛遥察觉,许愿墙对面,有个人也在看牌子。
那人比他高半头,许愿牌地空隙刚好露出那人一双剑眉,薛遥心不在焉,即使察觉眼熟也并没有多想,继续散漫地朝南走着。
没走几步,头顶的绳子上少了两块许愿牌,于是,对面那人一双茶色的眸子,终于明明白白在薛遥眼前一闪而过。
薛遥吓得差点暴毙当场!
他认出来了,对面那家伙是他的叛逆崽。
从刚才到现在,隔着许愿墙,陆潜就一直这么与他隔着墙,无声相伴。
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居然还悄无声息地躲在牌子后面一直跟着他走,那他刚刚失魂落魄地样子岂不是都被叛逆崽看见了?
薛遥耳朵有点发烫,好在这时候有一群拿着糖葫芦的孩子呼啸着路过,薛遥借机挪开几步,不再去看许愿牌,假装没看见陆潜。
当然他余光还是在看的,许愿牌的缝隙已经足够他拼凑出一只完整的叛逆崽——
一袭紫衫,玉树临风的叛逆崽,就隔着一面许愿墙,跟他以相同的速度朝南走。
不多时,薛遥察觉再往南不远,就到了许愿墙地尽头。
那是陆潜可以摆脱这面墙,与小伴读相会的目的地。
薛遥停下了脚步,心里在计划如何巧妙地假装被烟花吸引了注意力,从而转身往西边的桥上走,拒绝跟崽相会。
然而,他刚产生这样邪恶的想法,就隔着许愿墙听见某叛逆崽低低地、暗含警告的嗓音:“继续往南。”
“啊呀!这些小孩真吵呀!”薛遥用蹩脚地演技,假装没听见,强行转身无视叛逆崽。
“遥遥。”那嗓音从未有过的凶狠。
薛遥朝那嗓音的方向瞥一眼,发现陆潜已经用一只手将许愿绳下拉,露出上半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双似笑非笑地桃花眼已经锁定了薛遥,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逃就死定了。”
薛遥听见周围响起姑娘们的议论声,转身一看,已经有一群逛烟花会的姑娘结伴驻足,对着许愿墙那头露出半张脸地男人指指点点——
“好像就是那天屋顶上舞剑的公子……”
“真的是他?”
“身高也一样,一定没错。”
……
薛遥灵机一动,转身对姑娘们小声说:“就是他,他来找你们的。”
姑娘们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整理发髻,争先恐后朝那紫衣公子涌过去!
薛遥趁机转身朝反方向逃跑!
“遥遥?”
“遥遥。”
虽然叛逆崽的嗓音一声比一声凶悍,但薛遥只当没听见!
姑娘们扒拉着许愿绳,兴奋地跟对面的男人搭讪。
陆潜的目光追随小伴读,长睫遮挡着绚烂的灯火,浅瞳上一半阴影,下一半溶金般清澈透亮。
姑娘们都看傻了眼,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以至于薛遥清晰的听见许愿墙那头,某人的脚步快速跟了来。
“站着别动。”隔着墙与小伴读并驾齐驱的陆潜,发出最后警告。
虽然速度上不占优势,但叛逆崽被墙挡着,抓不到他,薛遥撒腿飞奔!
见小伴读不肯听话,陆潜目光一闪,矮身一跃,脚尖飞点过许愿墙顶端的麻绳,转瞬间落在小伴读正前方。
还没反应过来的薛遥低着头横冲直撞,一脑袋撞在陆潜胸口,被反弹后退几步,诧异地抬起头。
陆潜歪着脑袋盯住他,慵懒地走近,低头与他目光相对,浅瞳里倒映着小伴读慌张的神色。
“遥遥不是身体抱恙卧床不起么?爷瞧你跑得鞋底快擦出火星子了。”
“……殿下怎么有闲情逛烟火会呀?”薛遥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跟着你来的。”
“啊?殿下怎么知道我今儿来夜市?”
当然知道,陆潜一大早就在小伴读家门口守着了。
薛遥听见身后姑娘们的小声议论,立即心虚了,抬头想让陆潜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算账:“殿下,咱们去桥上看烟花吧?”
陆潜没回答,眯着眼睛盯着称病骗假、逃跑未遂的小伴读。
薛遥小声央求:“好不好?七爷……”
为了逃避罪行,薛遥顾不上老父亲的尊严了,管小崽子叫爷!
陆潜抿成直线的薄唇勾起来了,显然被这声“七爷”给取悦得很得劲,于是宽宏大量地转过身,跟小伴读并肩,朝拱桥扬了扬下巴:“走。”
薛遥松了口气,乖乖跟着陆潜朝桥上走。
有一对男女走在他俩前面。
男人趁着夜色,弯身牵起女人的手。
叛逆崽立即转头看向小伴读。
薛遥心里一咯噔,赶忙把两只手抄进袖子里,不让陆潜捉到,并感慨道:“今晚好冷啊!”
陆潜侧头注视着小伴读愈发心虚地侧脸,而后,长腿一顿,停下了脚步。
薛遥原本想当作无事发生,但又不敢完全不顾陆潜,只好也跟着停下脚步,抄着手仰头看烟花:“真美啊……”
陆潜安静地注视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探入薛遥的袖子里,去抓他害羞躲藏的手。
薛遥藏在袖子里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有力的捉住,缓缓拿出袖子,被举高。
薛遥心跳开始加速。
眼睁睁看着陆潜低下头,将小伴读的手捧到唇边,温柔地哈了一下气。
他长睫微垂着,视线就那么落在薛遥手上,那神色专注极了,看得薛遥失了神。
陆潜地气息吹得薛遥痒痒的,那温度竟让他觉得烫,一直烫到心口。
心跳得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