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辉儿,你要是再哭下去,你小侄女该笑话你了。”官老太君看向官宴辉的眼神中,满是慈爱。
“不要,不许告诉小青青。”闻言,官宴辉抬起头,撅着嘴;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蕴上了不正常的红色,那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烈;甚至像是随时都能滴出血来般。
小青青,官家大少爷的嫡女,今年已经四岁了;官宴辉虽然心智不全,又有惨不忍道的声名在外;官家那些人虽然表面上碍于官老太君不会说什么,但暗地里对他却很是鄙夷;认为他只是个混吃等死的麻烦精;唯有官青青,或许是因为年纪小,更显得通透吧。
瞧着官宴辉那害羞中又带着一丝别扭的模样,官老太君只觉得哑然失笑,这孩子竟然还知道害羞了。
“好,好,好;不告诉小青青;那你告诉奶奶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瞧着官老太君如此温柔、慈爱的一幕幕,众人心底不由得再次慨叹:官老太君对官家四少爷的疼爱果然不假。
官宴辉撅着嘴,瞧了站在角落处的宋芊芊,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拉耸着脑袋却没有人看到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嘲讽和戏谑。
“怎么了?”见状,官老太君很是担忧,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惊呼一声,“啊,怎么这么烫?辉儿,辉儿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大夫呢,安大夫呢,还不快把人给我叫回来,刚怎么跟辉儿诊治的。”
说到最后,语气中竟是气愤。
云景疏却是看不下去,在心中摇摇头,面色却仍旧保持和温和,“官老太君别太在意,安大夫说过酒性燥热,官四少爷喝了这么多酒,会发热也是正常的。”
“嗯,三皇子教训得是。”官老太君对着云景疏点点头。
“辉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落到湖里面去了;不是告诉你了,让你不要去湖边的吗?”官老太君面色慈祥,带着温和安抚的意味,只是说道后面,竟染上了斥责和怒意。
官宴辉低着头,撅着嘴不说话。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哼,这次可不像以前,不说话,过了就过了;我告诉你,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了,你以后就别想再出府了。”身为官家老太君,还是对官宴辉疼宠到了骨子里的祖母,整个官家若说了解官宴辉、能将官宴辉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只怕也唯有她了。
果不其然,闻言,官宴辉的身子顿时愣怔了下。
许是因为官老太君那陡然便得狠戾的语气刺激到了他,刚停下来的哭声,又突然响了起来,“哇!”
“……”云景疏眉头微微蹙了蹙,鼻翼也狠狠地抽搐了下。
“骗子,骗子,奶奶是个大骗子。”官宴辉哭着闹着,也不呆在官老太君的怀里了,坐在床上,手脚并用地不断地推拒挣扎着,将所有的被褥枕头全都捯饬成一团,然后直接扔到地上,嘴上还不但地重复着,“骗子,骗子……”
官老太君实在是无奈了,“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
“嗡——”
瞧着不远处那祖孙两人的对话,宋芊芊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妙,想要偷溜可却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开脚步。
自进屋便寻了个角落做隐形人的洛青云和洛倾寒此刻却是优哉游哉地看着好戏。
果然,下一刻……
“奶奶明明说了的,芊芊表妹是娘子,洞房,洞房小青青就会有妹妹的;可是芊芊表妹不让亲亲,也不让洞房,还推我,呜,呜呜……辉儿好痛,好痛,好难受!”
官宴辉整个人坐在床上,言语中带着委屈,透着无辜的斥责。
“什么?”
官老太君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因着官宴辉自通人事之后,在那方面的*便特别的强烈,往日里府中养的那些妾室、通房根本满足不了他;往往都是数人其上;可她掌管着诺大一个官家,哪里能日日都看着他与他安排。
外界传言,官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些婢女,虽然并非如传言那般被官宴辉折磨至死,但也的确是因为受不了官宴辉的折磨,其中一些是被她给放出去的,而另一些却是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里。
所以,她才想着,为官宴辉寻摸一门婚事;女方不能太强,温婉贤淑如当年的冯望月就好,要主动为辉儿纳妾,并且安排那些通房侍妾伺候好辉儿;那样她也能轻松些。
这宋芊芊,当初能看上她,也是因为她与冯望月的那层关系,听说冯望月对她极为疼宠,便是连平安和乐都及不上她;甚至带在身边教养过一段时间,这样的女子应该也是不差的。
却没想到,如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官老太君面色很是难看,“你说是宋芊芊推的你?”
“……”瞧着官老太君那风雪肆虐的脸,官宴辉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死死地抿着唇,并不说话。
官宴辉心智不全,但也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来不说妄言;许是心智为零,连撒谎也是不会了吧。
“宋—芊—芊!”瞧着官宴辉那小意恐惧的模样,官老太君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张口厉声轻喝,“你这个蛇蝎毒女,枉你空有第一才女的名头却不想竟然这般心如蛇蝎;竟然敢推我们辉儿下水,要是辉儿有个什么,我倒是要去问问你们宋家当家的,这就是你们宋家女儿的教养!”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芊芊闻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氤氲了起来,双眸中雾气弥漫,眼眶酸涩,她紧紧地抿着唇;可那句是官宴辉要非礼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官老太君却是管不得这些,“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推辉儿下水,那要是故意的还得了!反了,反了……”
“这官老太君息怒,此事宋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若非官四少爷醉酒之后强行欲,欲……非……礼……宋姑娘,宋姑娘也不至于……”楚子玉很是艰难地开口,说出那一句话。
官老太君猛然回过神来,终于明白官宴辉口中那句骗子是怎么回事了,感情是这丫头不给他碰是吧。
虽然心头明白,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辉儿可能当真做得过了些,可只要一想到那贱丫头竟然胆敢将辉儿推入湖中,若非救起来得早,这青湖要的人命,还少了吗?
“啪——”
猛然间,一声脆响。
“官老太君,你!”楚子玉面色很是难看。
宋芊芊死死地咬着牙,紧紧抿着唇,抬手捂着侧脸,嘴角处还有一丝清晰可见的猩红。
“这一巴掌算是老身代辉儿还给你的。”官老太君昂着下巴,面色早已经是黑如锅底,狠狠地瞪了宋芊芊一眼,“回去告诉你们宋家当家的,你宋芊芊我们辉儿要不起,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我倒是要看看,你宋芊芊到底是有多么的了不得了……”说着,眼角的视线斜睨向楚子玉时,竟染上了些许似懂非懂的深意,“你这种勾三搭四的姑娘,我们辉儿也要不起!”
“官老太君,你这话有些太过了吧!”
原本楚子玉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宋芊芊推官宴辉下湖是事实,官宴辉那样的模样,宋芊芊与他的婚事吹了也就吹了,可最后一句,却是涉及到女儿家的名节,官老太君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倒是让他觉得有些过分了。
“过了?哼!”官老太君轻哼一声,看着宋芊芊,心里暗骂,果然什么娘养什么样的女儿,只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玉世子也还是擦亮眼睛,这国公府的门槛可不比我们官家低!”
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宋芊芊说的。
宋芊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哼,楚子玉算什么,她的目标是三皇子云景疏,只有那样光芒万丈,睿智精明,沉稳冷静有望登上高位的男子,那才是她宋芊芊所期望的夫君。
……
藏身在青湖畔一株高大的柳树背后,饶有兴致地瞧着画舫甲板上那一幕。
洛倾雪薄唇微微勾着,只道有些可惜;可惜他们都进到船舱里面了,她还不能跟上去看个究竟,早知会如此,她说什么也要跟来,能看到宋芊芊吃瘪就值回票价了。
意犹未尽地啧啧嘴。
官家老太太对官家小四的疼宠,那可是众所周知,这次虽然起因是官家小四不对,但以官家老太君的护短程度,宋芊芊应该不会好过。
“姑娘,看得可是尽兴?”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洛倾雪没有注意到身旁蓦然出现的男子,只听到那略带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本能地点点头;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转头,入目竟是一张宛若刻刀雕琢的俊脸,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泛着精光的眸子,“你,你,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呵呵,姑娘这话问得有趣;正所谓大路朝天,人人走得;怎么本少就不能在这儿了?”男子笑声低低沉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啧啧,国公府的画舫,姑娘竟然敢瞧他们的热闹,胆子不小。”
刚才经历了彩蝶姑娘的事情,对于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她向来没什么好感,此时更甚;尤其是听到那句‘姑娘’更是怒火中烧,张口语气便很是不善,“你才是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莫名其妙!”
她现在穿的可是男装,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甚至都没给那男子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
“呵呵。”男子摇摇头,足尖轻点,整个人瞬间跃上并不算粗壮的柳树枝桠上,懒懒地双手枕在脑后,飞扬的柳条儿在他身下不断飘荡着,看着洛倾雪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啧啧,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呢。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仔细地瞧去,那隐匿在树上的男子,不是之前春风楼西江月中的南宫烈又是哪个。
当然,这些洛倾雪是不可能知晓了。
……
“官宋两家婚事作罢,啧啧,装得可真像!”南宫烈眉梢浅扬,瞧着对面上仍旧染着红晕的男子,“当真喝了那么多酒?”
官宴辉双手环胸,一副睥睨模样,大大咧咧地瘫在椅子上,睨着南宫烈,“嗯哼?”
“啧……啧,为了打消官老太君的念头,你可真是舍得出力啊,怎么喝醉酒的感觉如何?”南宫烈笑着打趣,官宴辉酒量不差,点儿把点儿的酒还真是无法让他到那种程度,不过之前在画舫甲板上,有多少带着作戏的成分,大家就心知肚明了。
“不然你以为呢?”说起这个,官宴辉面色就忍不住垮了下来,“那个女人还真是,阿嚏……阿嚏……”
“看来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嘛!”南宫烈声音带着笑意,“往日里怎么没瞧着你这么急吼吼的退亲,还非要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法,莫非……有心上人了?”说着,也不等官宴辉反驳,径自开口,“看上了哪家小姑娘,说出来,让我这做哥哥的给你参考参考。”
官宴辉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你家二老再说吧。”
“……”南宫烈竟是难得的沉默了。
“那宋芊芊就这么放过她了?”
“哼!”官宴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轻轻揉了揉,“竟然胆敢推小爷下湖,哼,给小爷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怎么长的。”
“嗯哼?”南宫烈扬眉,不解。
“竟然有人夸赞那宋芊芊颇有当年望月郡主之风,温婉顺和,贤良淑德;我呸!”官宴辉脸上满是不屑,“当年的望月郡主是何等风采,也是她这等区区庶女生的贱丫头可比拟的;当真以为她娘的庶妹就多了不得了,说到底,连屁大点儿的关系都没有。”
“行了,你也别抱怨了。”南宫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摆脱了那个女人,下一步,准备如何?”
官宴辉扬眉,“不是让你监视周围吗?情况如何?”
“人么,倒是没发现,不过……”脑子里里猛然浮现出那张娇俏的脸,泼辣的言语,南宫烈竟难得的愣怔了下,“倒是发现了一枚有趣的小辣椒。”
“……?”
“行了,既然那个人会以那种九曲十八弯的方式通知你,自然不会愚蠢得跑到青湖畔给我们抓个正着;不过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倒是值得深究了。”脸上褪去戏谑,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官宴辉也正经起来,点点头,“嗯,我会派人好好查的。”
“嗯,是该好好查查了。”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南宫烈也不由得略微沉吟,片刻才感慨道,“三皇子回云都,大皇子也是胸有沟壑的,二皇子虽是志大才疏可宛贵妃却最是受宠……”
这云都,就快要变天了。
……
转眼,距离那日,已是三日之后。
不管那日国公府画舫甲板上发生的事情结局如何,到底没有传得出来;据说是官家老太君勒令制止,连三皇子都开口了;这不禁让没看全好戏的洛倾雪有些微微的失望。
此刻,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素瑶居院子里那棵宛若巨伞般的大树下,卧在躺椅上,闻着鼻翼间,鼎炉上香烟袅袅,花园中百花竞放,偶尔能听到鸟叫虫鸣;还有那微微拂过的清风。
一切都非常的怯意。
“小姐,听说近来云都出了个有名的神医呢;就是行踪诡异,捉摸不定,不然倒是可以让他来给小姐瞧瞧身子。”
锦笙端着托盘,上面一碗散发着芬芳的梅酿莲子羹,配一叠清脆爽口的小菜,很是感慨。
“云都什么时候又多出个神医了?”洛倾雪就着石桌,轻轻品尝一口,果然满口生香,“我怎么不知?”
“那是小姐您两耳不闻窗外事。”锦笙努了努嘴,“之前听说春风楼的花魁彩蝶姑娘被奸人设计陷害,伤了容颜,多少人位置可惜;甚至还有不少达官贵胄悄悄为她请太医诊治,接过都是无法;可前两日,听说彩蝶姑娘要复出了呢。”
洛倾雪面色顿时愣怔了下,“春风楼的花魁彩蝶?”
“是呀。”锦笙点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洛倾雪的心不由得沉了沉,那个彩蝶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唯一能确定的却是,她定不会是春风楼的花魁这么简单。
且不说她那般敏捷堪称高手的身手,但是那荣辱不惊,泰然处之的行为,以及那通体气度,便绝非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她到底是谁?
“小姐,您怎么了?这个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而且您怎么对那等下贱的女子感兴趣了。”锦笙有些不解。
“……”洛倾雪深吸口气,摆摆手,“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了吧。”
“不过那神医倒是真的呢,听说静王还为此刻意派人与彩蝶姑娘接触过,静王妃自十几年前生产伤了身子之后,那里便一直恶露不断,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曾给她开过不少养气补血的好药,可惜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说着,锦笙竟有些感慨,“倒是静王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现在还开出十万两银子的天价,希望神医能出手呢。”
“其实,大家都在猜,神医是不是因为缺钱才会去给彩蝶姑娘诊治;毕竟当初彩蝶姑娘悬赏一千两求医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的。”
“……”洛倾雪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不过那怎么可能,照奴婢看来,指不定因为彩蝶是那位神医的红颜知己呢!”
“……”洛倾雪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呱、呱、呱……”
“小姐,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神医嘛,但凡卓尔不凡的天才们,总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说不定这位神医就喜欢彩蝶姑娘那样妖娆的女子呢!”
“……”
洛倾雪已经听不下去了,赶紧开口打断这丫头不着四六的歪歪,“想知道那神医怎么想的?”
“嗯嗯,小姐你知道?”锦笙猛然转头,双眼睛亮,带着希翼看着她。
“你自己去问不就得了!”洛倾雪眸中顿时染上了墨色,变得深邃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