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这么说起来,本公子也曾收到一封书信,也是落的平安郡主的名字。”眼瞧着事情快到末尾的时候,容末这才不咸不淡地从宽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九公主顿时面色苍白着,身子微微颤了颤。
洛倾雪也不辩解,“若是皇上不信,大可传相国寺的僧侣前来作证,这些年我与他们抄写过的佛经也不少,可除了与母亲的,其他的便再不用梅花夫人的簪花小楷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过;还有,若是陛下再有疑虑,也大可派人到素瑶居内搜查,看看平安到底又没有说谎;至于这两张书信,到底是谁送去的,想必三皇子与容公子也还有印象吧,可否是我平安身边的丫鬟?”
“……”云景疏和容末都顿时沉默了,容末淡淡地笑着,“这书信是一个小乞丐送到驿站的。”
“我这书信也同样是一个路人拿给梓旭的。”云景疏抿着唇。
“我平安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这云都之人谁人不知,我平安,自认敢作敢为,从不撒谎;平安曾以为皇帝舅舅是明白的,却原来是我错了。”洛倾雪低着头,“若是皇上执意以为是平安做的,平安无话可说。”
两国邦交,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只是想拿她做牺牲,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
洛倾雪这招以退为进可当真让皇帝有些为难,洛倾雪从不撒谎这件事情的确是任是谁都明白的;如果没有铁证,就这么治了洛倾雪的罪名,这……更何况凤城歌也作证她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据。
“洛倾雪,你撒谎。”宋芊芊顿时失声叫道,再也顾不得其他。
“哦?”洛倾雪转头看向宋芊芊,“宋姑娘,不知我哪里撒谎了?”
“你明明,明明……”宋芊芊咬着牙,可有些话却死死地噎在喉头说不上来;因为她不敢,只要一说出来,那她,那九公主可就当真毁了。
洛倾雪自然也是笃定了她们不敢说才敢这么的嚣张,她眉宇微微颦蹙着,“宋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芊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宋芊芊,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顿时也有些恼了。
宋芊芊顿时张口结舌,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呵呵。”陡然大殿上想起了不合时宜的轻笑声,皇帝刚想发怒,可循声望去,却是凤城歌,原本噎在嗓子眼儿上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望着他,面色越发的黑沉。
可这些,凤城歌在乎吗?
他指淡淡地笑着,对这些意图冤枉他宝贝女儿的家伙可没有丝毫的好感,他嘴角微微勾着,“云皇,本太子算是了解了你流云国的执法,呵呵……这冤枉好人的戏码,难道是专门演给我们凤临使臣看的?”
紧接着是啪啪啪的拍掌声,“不得不说,精彩,的确精彩。”
“凤太子,你这……”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
“本太子时间也有限,原本以为和亲人选既然已经定下来,不日便可启程回国,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九公主如此行为不检,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之人;云皇仍固执将其定为和亲之人,是否是对我凤临的不满?”凤城歌话音一转,竟是将事情提到两个国家的高度。
九公主也顿时觉得嗓子干哑,她不断地摇头,眼泪横飞,“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父皇,我是被陷害的,我真的是被陷害的,父皇……父皇……”
“皇上可否容平安问几句话?”一直没有主动开口的洛倾雪却陡然站了出来。
“嗯哼?”皇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算是默认。
洛倾雪淡淡地笑着,看着九公主,声音很轻,“请问九公主,你说你是被冤枉的,可你分明身子不适,被宋家大伯安排在客院休息又怎么会跑到青茗苑的?”
“……”九公主咬着牙,并未说话。
“请问九公主,那房间原本应是宋姑娘的闺房,你与她,可曾有过私交?”洛倾雪仍旧淡淡地笑着,语气不急不缓。
“……”九公主仍旧未置一词。
“最后一个问题,乞丐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私自放行,到底是怎么进入青茗苑的?”洛倾雪的语气仍旧淡淡的,好似丝毫不在意般,“这历来大院深宅,便是侥幸能混进院子里,可这两个乞丐为什么偏偏能绕过那曲着的小院、回廊,找到宋姑娘的院子,还那么精准地找到宋姑娘的闺房?”
“……”沉默,仍旧是无尽的沉默。
洛倾雪低着头,淡淡地笑着,“或许宋家的防范实在太差,竟然能让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光明正大地混入院子进入女儿的闺房而不自知,这往后宋家的女儿们可当真要小心才是呢,这事情能发生一次,焉知不会发生第二次。”
“平安郡主果然冰雪聪明,一语中的。”凤城歌点点头,看着洛倾雪,贪婪地看着那张脸,那眉眼,简直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国真不愧是他凤城歌的女儿。
皇帝却是单手撑着脑袋,沉默了下来。
“若是宋姑娘和九公主当真是冤枉的,那只要去询问一下当时值班的下人不全都真相大白了?”洛倾雪低着头,“如果宋姑娘和九公主执意要冤枉平安,平安人微言轻,自是比不得九公主身份高贵,比不得三皇子天潢贵胄,但平安,行得正,坐得端;正所谓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呢?”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她们,陡然语气变得狠戾,“你们这样冤枉好人,难道就不怕夜半三更时,那些无辜冤死的亡魂找你们索命吗?”
“啊——”九公主顿时忍不住,双手抱头,“不,不是我,不是我!”
“够了,平安!”
皇帝也再听不下去;只是却也没有再怀疑洛倾雪,只是这件事情的确事有蹊跷。
原本侯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宋家一干人等,纵使面色着急,可皇帝没有开口询问之前,他们可没有洛倾雪那么大的胆子,更没有洛倾雪这般好命有个三朝受宠的外祖母,所以也只能这么怔怔地看着。
似是感受到他们的怨念,凤城歌这才抬起头,淡笑着,“云皇不听听宋家人怎么说?”
“嗯?”皇帝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始终跪在大殿角落处的宋家等人,“你们怎么说?”
宋家老夫人深吸口气,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可是托着病累的身子硬撑着来的,跪了这么久体力也有些不支了,可为了宋家女儿们的名声,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皇上明鉴,平安郡主的话,字字珠玑,老身本无话可说,但既然事情发生在了宋家,宋家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点点头。
“但凡皇上有任何责罚,我宋家担着就是。”宋老夫人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味道,“但求皇上查明真相,还我宋家女儿们清白的名声。至于宋芊芊,皇上也不必给我们宋家交代,该如何,便如何吧。”
这历代以来的规矩,女儿便是都要及笄之后才能进行成婚的。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罢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待宋芊芊及笄就送到三皇子的宫里吧;至于九公主,押回宫里,没有朕的同意再不准踏出宫门半步。至于凤临国和亲人选,咱们容后再议,凤太子以为如何?”
“不,不,父皇,儿臣是被陷害的,儿臣真的是被陷害的,父皇……父皇……”九公主挣扎着。
皇帝眉宇微微颦蹙着,狠狠地瞪了常乐一眼,“还不快让人将九公主带下去?”
“是!”常乐赶紧示意,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九公主还在挣扎,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既然云皇说了,那本太子自然没有意义。”凤城歌淡淡地笑着,视线扫过洛倾雪,“只是希望这次,和亲人选,由我们凤临使队自己挑选如何?”
“……”皇帝深吸口气,他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云景疏甚至还来不及拒绝,事情就已经被这么定下了,他张了张口,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凤城歌就拱手朝皇帝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时辰不早,平安也先告退了。”跟在容末等人身后,洛倾雪也淡淡地起身。
“……”皇帝无力地罢了罢手,“罢了罢了,都退下吧。”
“可是父皇……”云景疏刚要开口,可感受到皇帝那宛若利刃般的两道眼神,他顿时沉默了下来;狠狠地瞪了旁边有些惊喜的宋芊芊一眼,想到自己今日那惊鸿一瞥,她的身下分明没有女儿家第一次应有的落红,这说明了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
想到这里,他的眉宇顿时又暗了暗,哼,当真以为进了他的宫就没事了吗?别忘了,现在她还没及笄呢,便是及笄了也只能做个最下贱的妾而已。
更何况是惹人心烦的妾室。
只是此刻的宋芊芊还不明白,她只是没想到原本是打算帮九公主算计洛倾雪和容末的,为什么最后却是她发生那样的事情;原本以为皇上会大怒,却不想兜兜转转竟是成全了她。
她早就明白的,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凤临使队离开之后,宋家将她除籍的事情必然是瞒不住的,被除籍的人与其最后落得下贱,不如委身给三皇子,至少还能保障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是吗?
刚从宫门出来,便见到一个洛倾雪意料之外的人。
“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男子身着一袭雪白的衣衫,分明那般飘逸飞扬,可穿在他身上却硬生生有种,别样风流的味道。
洛倾雪淡淡地笑着,“难得,别告诉我,堂堂静王府的杨公子,这是专程在这里等着我的?”
“呵呵,奉母妃的命令,请平安郡主过府一叙,倒是不知平安郡主给不给这个面子?”这么几年相处下来,倒是彼此都摸透了性子,云初扬也不恼。
洛倾雪眉梢浅扬,“王妃?”
“你也知晓,母妃沉疴旧疾,这么多年虽然好转可却仍旧……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当年无缘的那个孩子终究成为了心病。”说着,云初扬的心沉了沉,“只是世子的性子又是个桀骜的,母妃进来觉得身子越发的沉了,总想有个女儿多好,自上次见了你之后便一直念叨着,若是也有你这么个女儿,定是要配给容公子那般的男儿才好呢。”
洛倾雪淡淡地笑着,眉梢浅扬,“所以你就这般光明正大来宫门口堵人?”
容浅这个名字,早在一年前她为了一株六灵竹前往虞城与一位富商治病时遇上云初扬之后便成为了历史,只是她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心照不宣罢了。
云初扬淡淡地笑着,“容浅,容浅,是傲立世间,容华浅笑;还是容华末路,情深缘浅?呵呵,因为他,容末,容公子,对否?”
“……”洛倾雪转头看向旁边,并未说话。
“呵呵,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如此。”云初扬这话带着七分感慨,余下的三分,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黯然;“好了,走吧。”
洛倾雪摇摇头,“这般饮鸩止渴,当真好吗?”
她或许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云都了,如今王妃对她的眷恋越深,往后她离开之后或许就越难恢复。
云初扬低着头,嘴角勾了勾,“母妃的身子,左右不过三五年时间了,便是能让她开开心心的,不管是父王还是我,都是愿意的;所以平安,这一次,算我求你……”
“嗯哼?”洛倾雪嘴角斜勾。
“不过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瞧着洛倾雪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云初扬赶紧补充道。
洛倾雪顿时嘴角抽了抽,要知道这三年来她可是没少找他买消息,这其中可是花费了相当大的一份银子的;闻言,她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你这话一出,或许本郡主当真应当好好考虑考虑了。”
“现在本公子是以静王府云初扬的身份求你,却并非未必知,不是吗?”转头瞧着那越发出尘绝美的容颜,云初扬轻叹口气;罢了,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的,便是能这般静静的看着她,默默守护着,便也足够了。
想到自己最近接到下属的消息,他的眉宇又沉了沉,那些糟心的事情,还是忘了吧;只是听说,最近新近崛起的侍卫长晚照,以前曾是她的隐卫,这件事情虽然能瞒得过别人,可又如何能瞒得过他。
洛倾雪淡淡的笑着,“谁不知未必知有一张利嘴,便是死了都能说活的,与你说话,简直就是讨虐来的;行了,其实王妃这病说是心病,也不过是接受不了,你们若是当真有心,寻个双亲尽失的女婴与王妃,不是更好?”
“……你当母妃当真是病糊涂了吗?”云初扬摇摇头,“其实我们都知道,母妃的心里比谁都要清明,她比谁都更知道,妹妹没有了;想看看你,也不过是你与父王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聊以慰藉罢了。”
洛倾雪摇摇头,一两分相似?也是,她肖母,冯望月也肖母,几人的长相竟都是随了云静安的,与云苍静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也属平常。
“饮鸩止渴,终究不是正途;现在倒也罢了,可若是往后我不在了呢?”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想到容末,想到凤临使队出使的原因,云初扬顿时心中了然;他淡淡地笑着,“只是现在,还希望平安郡主不要将那些事情透露给母妃。”
那些事情,自然是指今日在宋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如果静王妃知道她视作掌上明珠,看为亲女对待的女儿险些发生那样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闹腾的。
事情的始末真相,身为未必知,云初扬自然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对面前这女子越发的心疼;那样周密的算计,那样周详的计划,原本以为她就算拥有那样通天的本事也是难以周全脱身,至少会留下些许的痕迹;却不想她竟然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到,甚至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连凤临太子那般狂傲不羁的人竟然也甘心为她作“伪”证。
果然还是太小看了她吗?亏得他还特地让人跟着她,准备帮她善后的。
这些洛倾雪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淡淡地笑着,“嗯,我明白的。”
“吁——”
随着一声轻喝,云初扬淡笑着,“到了,平安郡主,请!”
“这出了宫门,你还是如以往般唤我倾雪就好,平安郡主这四个字……”洛倾雪低着头,嘴角的笑意却是那么的苦涩;直到今日她方才明白,前世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封号,引以为傲的皇恩疼宠,原来,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不值一提。
云初扬也不问原因,从善如流,“倾雪,请。”
“请。”洛倾雪同样回以半礼。
驿站之中,棋盘两端,两男子盘坐对弈。
“没想到太子也有给人做伪证的时候。”容末淡淡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