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最是吃人的地方;便是行差踏错半步也可能最后死无葬身之地;那些人可随时等着他屁股下面的这张板凳呢;呵呵,这张板凳,看着像是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其中的辛酸苦楚,自个儿知晓罢了。
皇帝深吸口气,强忍着发火的冲动,居然会这样,哈哈,居然当真会这样。
“不妨,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你先退下吧。”皇帝罢了罢手。
常乐低着头,“是,那奴婢就在大殿门口候着,皇上若有事就唤奴婢。”
“嘎——吱。”
高大沉重的宫门,缓缓阖上发出沉笨又带着稍稍尖利的声响。
皇帝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本还握着书信的手顿时用力,书信顿时化作纸屑,漫天飞舞着;想到那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他眉宇微微颦蹙着,他抿着唇,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顿时眸色暗了暗,提笔,飞快地挥毫洒墨,然后传人将那书信送了出去。
“吆,吆吆。”
随着一声尖利的鹰鸣,看着那远远地不断朝着远方飞去的雄鹰,皇帝的眸色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暗;映衬着那阴沉的天空,一切都好似在云里雾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沉闷和压抑。
那灰蒙蒙的天际,翅膀不断地震颤着,那样尖利的啼鸣声让周遭所有的鸟兽尽数回避;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雄鹰那双锐利的眸子瞧见下方那宏伟辉煌的宫殿,顿时眼前亮了亮。
“吆,吆吆。”
房间内,老者身着锦衣华袍,雪白的发丝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用龙纹宝冠扣在头顶,两边还垂着红宝石的流苏,闻声抬起头,眉宇微微颦蹙着。
“太上皇,这……瞧着是云都来信儿了。”太监模样的男子,同样头发已经花白却仍旧夹着烂花子,嗓音却不似常乐那般尖利了。
云静天抬起头,淡淡地笑着,“都即位这么多年了,都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次的书信可是提前了好几日呢,难道是云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太监模样的男子眉宇微微颦蹙着,眼底的担忧却不似作假。
云静天淡淡地笑着,连笑声都异常的沉稳有力,“呵呵,林安你就是爱操心的性子,这些年来都风平浪静的,能发生什么事情。”
“上次皇上来信儿的时候不是说凤临使臣来访,难道其中有什么变故?”林安眉头紧锁,那双眼睛却宛若小鹿儿般,湿漉漉的;如果细看,不难发现那双眼睛与云静安的,竟是像了七成。
“……行了,瞎猜什么,让我来瞧瞧便知晓了。”云静天乐呵呵的放下手上的狼毫,抬手拿过林安呈上来的书信展开,原本还姣好的心情猛然沉了下去,越来越沉,越来越暗;拳头也越握越紧,“混账!”
猛然,云静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林安顿时紧张兮兮地抬头,“太上皇息怒,上次太医才说了,让您不要生气,您怎地就是不听;天大的事儿如今有皇上担着,您这般生气做什么,来喝口水。”
“……”云静天此刻心中愠怒非常,哪里听得进去。
晚一步收到消息的云静安此刻正心中焦急,这么多年了都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倾雪不应该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啊。
算计九公主,还是内定的和亲人选,这……
“公主,您要不要去太上皇那边瞧瞧?”赵嬷嬷眉宇微微颦蹙着开口;与其在这里这么担忧,还不如去太上皇那里,皇上但凡对郡主有任何的动作,至少应该会知会太上皇一声的。
云静安顿时沉默了下来,深吸口气,“好,将刚出炉的糕点和茶水都盛上,呆在屋子里这么久,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可是公主,太上皇他……”孙嬷嬷有些担心,那太上皇将公主召唤过来打着什么主意她们心知肚明。从自家公主年轻时,到现在,她们都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有些事情实在是。
“月儿已经没有了,如今我唯一希望的便是倾雪能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要像我那可怜的月儿一般。”云静安说着,眼中充斥着泪水,“月儿死都放不下的,我这个做娘的,一辈子没为她做过什么,总是对她那么的严苛,那一次,她哭着求我,求我帮她照顾好倾雪三兄妹,我……如果倾雪有个什么,百年之后,我拿什么脸去见她。”
孙嬷嬷和赵嬷嬷顿时都沉默了下来,望月郡主那是自家公主的一块心病。
“奴婢参见静安太长公主。”
“太上皇,静安太长公主来了。”林安瞧着云静天那看不出息怒的脸,轻声道。
云静天的眉宇微微颦蹙着,听到云静安的名字顿时脸上染上了三分笑意,“还不快让她进来。”
“是。”林安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他就知道纵使自家主子再生气只要看到静安太长公主,就都会烟消云散的。
云静安低着头,“静安见过皇兄。”
“妹妹你也真是的,不是告诉过你,如今我早已经禅位,你们就当对普通的兄妹就好,这么多礼做什么。”云静天从书案后起身,过来拉着云静安的手;云静安的身子明显地怔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只是顺从的随着他的牵引朝着旁边的软榻上走去。
云静安低着头,“这是院子里的宫女刚做的糕点,特地送来给皇兄尝尝。”
“妹妹有心了。”云静天淡淡地笑着,贪婪地瞧着那张纵使岁月流逝却依旧能够看出她年轻时候绝美的容颜,年华老去,韶光飞逝,可她却仍旧那么的光彩照人。
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视线,云静安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心中一股怒火不由自主地浮上来,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不得不深吸口气将那股怒火给压下去,淡淡地笑着,“听说皇上来信了,不知倾雪他们可都还好?”
许是因为云静天嘱咐过,每月皇帝报过来的例行书信中总会提上镇北侯府一两句,也唯有这个时候,云静安会给他三分好脸色看。
如果是以往,只要云静安开口,云静天定然会开心的和盘托出,可这次,他却是沉默了。
“难道是倾雪他们出事了?”云静安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没有,妹妹你多虑了。”云静天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你也知晓皇帝那孩子,每月的例行书信都在几日之后的,这次提前却是因为有事相询。”
云静安顿时微微垂首,“哦,原来是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那孩子来信,你又岂会主动来寻我,妹妹,我只想我们如普通兄妹一般,相伴着过完余生,也不可以吗?”云静天看着云静安,眼中那样的闪耀,那样的眼神根本不属于兄妹之间的。
云静安深吸口气,“竟然奉命陪伴圣驾,自然会陪着皇兄。”
一句奉命,让云静天心底原本的一点念想顿时全都烟消云散,瞧着小香几上香甜软腻的糕点,他也没有了心思,只罢了罢手,“皇兄还有点儿事情,妹妹先回房吧。”
“是,那皇妹先告退了。”云静安起身,朝着云静天福了福身。
从书房出来,云静安的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不,不对。
一定是出事了,皇帝那孩子是什么样的,她还能不知道;除非,除非是他有什么事情不敢擅自决定才会来信相询;身为皇帝,尚且不敢擅自做主的事情,除了被她可以关照过的倾雪兄妹,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第二件。
“咯噔。”
云静安心里陡然一声闷响,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栽倒在地。
“公主,您小心点儿。”赵嬷嬷搀扶着云静安,心头又何尝不担忧。
对于一生未嫁的赵嬷嬷和孙嬷嬷来说,看冯望月便是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洛倾雪同样带着爱屋及乌的心思,知晓她可能出事,几人的心里也都不太好受。
“太上皇,您没事吧?”林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云静天摆摆手,只是想到雄鹰送来的书信,他眉宇微微颦蹙着,她就那么放不下吗?平日里对他恨不能比如蛇蝎,可每个月的那一天却都会巴巴地自己跑过来,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同样是血脉相连,她却不能对他有哪怕对那些人十分之一的好;闭上眼,深吸口气,那双威严透着凌厉的眸子顿时划过一道暗色,既然如此……
提笔,雪白的宣纸上陡然浮现三个大字,“国为重”然后扔给林安,“立刻安排雄鹰,送回去。”
“……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到国为重那三个大字的时候,林安的心却是狠狠地颤了颤,直觉告诉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可是他只是个下人,自能顺从着主子的吩咐去做。
是夜,收到回信,皇帝的心陡然开朗了起来。
“常乐,备酒,朕要开怀畅饮,哈,哈哈……”
常乐眉宇微微颦蹙着,可瞧着自家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的陛下,他朝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难得陛下这么高兴,可要传哪宫的娘娘过来伴驾?”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瞧着皇帝的脸色,发现他没有不开心之后,这才放心大胆的,“说起来,皇上您也许久没进后宫了。”
“哈哈,好;朕今儿开心,就让明贵人,祺贵人,韵贵人都过来吧。”皇帝开心地大手一挥,“你不说朕都还没发现,朕都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她们了。”
“是。”常乐立刻应声,下去传令。
不一会儿,三位贵人便来到承乾殿内,皇帝面前的桌案上,美酒佳肴,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皇上,您可好久没到韵儿的宫里了。”韵贵人瞧着皇帝心情不错,立刻倾身应了上去;虽然是刚到夏日,可这三人为了皇帝的恩宠可谓是用尽了手段,这不一个个的,分明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却都穿着盛夏才穿的夏衫,单薄得让人担心稍微用力一点儿都能给扯碎了。
皇帝乐呵呵的笑着,“哈哈,好;来给朕香一个。”
“皇上。”紧接着是吴侬软语般的娇嗔。
“皇上就知道心疼韵贵人,都看不到我们姐妹了呢,明姐姐。”
“呵呵……”
“……”
这边是吴侬软语,活色生香;而那边,景阳宫内的皇后却是大发雷霆。
“皇后娘娘,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嬷嬷轻轻地拍了拍皇后的后背。
皇后咬牙切齿,“那三个狐媚子,哼!”
“听说皇上今儿心情好,只是召她们去伴酒的,娘娘,您可是中宫最尊贵的娘娘,母仪天下之人,那些个狐媚子哪能跟您比啊。”嬷嬷语重心长,“正所谓后宫雨露均沾,皇上如今又是……大皇子如今离宫尚未归来,飞云公主又还小,您瞧皇上不也没有传召菀贵妃吗?”
“哼,那个贱人。”皇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当真以为三皇子在皇帝面前做成了几件事情就了不得了。”
“其实照奴婢说,宋家发生的事情倒是及时呢;虽然九公主这枚棋子毁了,可同样的,三皇子的声名也毁了。”嬷嬷轻轻地拍了拍皇后的背,“娘娘,这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您瞧瞧,这不是连老天都在帮您吗?”
皇后深吸口气,“也是,那三个贱人当真以为自己能到承乾殿伴驾就高人一等了,不过是个贵人,菀贵妃那个贱人可是不会放过她们的,咱们就且等着看吧。”
“娘娘您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了。”嬷嬷一脸总算是放下心来的模样。
夜半,洛倾雪将书卷放在枕边,一整日都心神不宁的,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吭,吭吭。”陡然窗边传来一声轻响。
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轻唤一声,“进来。”
“主上。”长归单膝跪在地上。
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想到自己方才收到的消息,长归的心沉了沉,“主上,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洛倾雪不解。
“如今镇北侯府已经被大内高手,暗卫重重包围,属下怕是已经暴露,后面一段时间怕是都没有办法给主上传递消息了。”长归的语气有些阴沉,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现在才收到;想到给自己送消息的人,他的眉宇沉了沉。
洛倾雪顿时眉宇微微颦蹙着,面色也陡然沉了下来,是啊,她怎么偏偏就忘了这么一茬;以那个人的心性又怎么可能不会对自己进行监视,还是她太大意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这几日就不要再出来了。”她的心沉了沉。
“还有一个消息,听说宋芊芊已经被押进了刑部大牢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三皇子给赎了出来;属下担心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您,还请主上自己小心。”长归低着头,这几日他只怕也回不得晴天了。
洛倾雪点点头,想了想,从旁边的药箱中快速挑出几个瓷瓶用一个巴掌大的锦囊装好递过去,“这些都是上好的应急之药,这几日,你自己小心。”
“谢主上。”长归的心顿时有些暖暖的。
“我已经失去了晚照,不能再没有你。”洛倾雪闭上眼深吸口气,“你明白吗?”
“长归明白。”
“所以,无论如何,活下去。”洛倾雪的心顿时沉了沉,被皇家盯上的人想要逃出升天,太难了;可是如今的她却还是没有办法,太弱了吗?
所以还是没有办法保护好他们。
长归低着头,不容置疑的,他的心暖暖的;早就知晓,他们的小主子,虽然表面清冷也不太多言辞,但心里却是关心他们的。
“拿着我的信鉴去如归楼,他们会帮你的。”洛倾雪的心沉了沉,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只是现在的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第二日,所有的事情会被长归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