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断裂,木石飞溅,坍塌溅起的灰尘在火光中飞舞,卫仁重重落地,口吐鲜血,一根断裂的木棍直直插在他肩背,将他钉在地面无法动弹。
房屋整个塌陷,鬼甲天蛛的蛛丝击碎落石,这才使得卫仁没有被废墟掩埋。
黑胡子反应迅速,飞快判断局势,注意到纪书言和两名存活的农家弟子,至于卫仁,已经奄奄一息,还是被追击的对象,果断不去关注,交给郡主决定。
其他人,则一个不留。
此时准备上前给卫仁最后一刀的农家弟子,只听一声低喝响起:“剑器!”
凭空出现的锋利剑刃逼退靠近卫仁的农家弟子,剑刃接连不断,朝他的致命点猛攻,农家弟子被又急又密的剑刃逼退数米远。
名家字言?纪书言心中一沉,抬头时,正巧看见御风术落在对面屋顶上的黑胡子。
卫仁艰难地从满是血水的眼缝中,瞧见突然出现的南宫家的术士们怔住。
想想也是,在外城最先注意到农家动态的,肯定是要保护南宫岁的南宫族人了。
上次差点让南宫岁死了,这帮九流术士不抓点刺杀者回去,怕是要被南宫岁骂是一帮废物。
卫仁心中发笑,意识昏沉,他咬牙强撑着,手指曲缩,想要将定住他的木棍拔除,却无法抬起手。
鬼甲天蛛从他脖子爬上脸颊,卫仁大脑眩晕,意识不清,眼睛已经被血水蒙住看不清,却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卫仁轻轻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走吧。”
回苍殊那去。
至少比跟着他强。
反正那家伙一看就长着张会照顾人的脸,脾气也不算坏,还答应了会照顾天蛛的。
同是农家,实力也不弱,你跟着他,我也没遗憾了。
他伤得太重,难以坚持,闭上眼昏死过去。
鬼甲天蛛守着气息微弱的主人,向他输送同样微弱的五行之气。
跟着黑胡子来的两名南宫家术士正各自守着一名农家弟子,来的都是名家九流术士,彼此使用九流术·字言,召出的无形剑刃无声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去,逼着两名弟子越躲越远。
黑胡子盯着纪书言道:“你就是指使卢海叶刺杀的人?”
纪书言冷着脸没说话,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御风术动了,两人的身影飞掠,彼此交错,你追我赶。交手间各自的五行之气防护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几乎是刚被打破又立马恢复。
两人对五行之气的掌控都十分精准。
双方都是十二境,实力不相上下。
纪书言抬臂拦截黑胡子的一拳,同时有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蚁趁机爬满黑胡子衣袖。
黑胡子反应极快地甩袖,五行之气将密密麻麻的毒蚁甩飞在空,以周天火全数烧灭。
周天火燃烧的瞬间,纪书言再次使毒,毒蚁被燃烧后爆炸,白色的毒气散开,黑胡子被迫退后拉开距离,屏息的同时道:“地陷。”
纪书言站的地面突然整个崩塌,瓦片屋梁石墙顷刻间崩塌,纪书言即使落地,足尖刚刚踩着地面,便感受到大地颤动,地面生出无数细长裂缝,突然下沉。
在纪书言无法立足在地时,黑胡子乘胜追击,又道:“风刃!”
名家字言,只需要喊出正确的名字,就能使得五行之气具象化已知之物。
是最简单又最困难的九流术。
无法具象化的太多,哪怕知晓名字,却也无法掌控五行之气。
“名”并非只需要知道就可以。
御风术悬浮在空的纪书言受到风刃追击影响,身形快速闪躲,消耗五行之气的速度也加快,他仍旧无法落地,足尖一沾地面便会地陷失去平衡。
风刃绞碎他的一片衣角,纪书言在追逐中与黑胡子拉远距离,离开他之前烧出的周天火,来到阴影更浓之处。
追过来的黑胡子毫无所觉,等待多时的虚影巨蟒猛地冲出,在黑胡子余光震惊地扫过来时,一口咬下去。
虚影巨蟒冲出,甚至能听见风刃打在蛇鳞上的清脆撞击声,它冲毁压垮数道房屋,发出撞击碎裂的巨响声,纪书言御风术落在垮塌一半的屋顶上朝前看去。
在约莫百米之远,伏在地面的虚影巨蟒扬首,居高临下地盯着站在地面浑身是血的黑胡子。
黑胡子身上的金色五行之气防护,拦住了虚影巨蟒将他撕咬成碎片,此刻他也抬头,震惊地望着蹿出来的庞然大物。
农家禁止修行的天机术,幻兽。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黑胡子因为与屋墙的撞击导致透露出血,半边脑袋都血淋淋的,他保持清醒,余光扫视四周,刚要动作时,忽然僵住,眼珠往下看:
虽然只是一两道的黑影,可他却能真实感受到,细长蛇类爬过肌肤时冰凉的湿润感。
很快,三五道,七八道,站在巨蟒阴影中的黑胡子,全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蛇,正在疯狂吞噬啃咬他的五行之气防护。
黑胡子稳住心神,凝神后沉声道:“天火。”
空气中炸开一朵朵炽热到快要融化一切的火焰,夜里的景物在火焰中变得模糊,星火被夜风带飞,落在虚影巨蟒身上,像是烟火般砰砰炸开大团火焰。
被天火灼烧的虚影巨蟒发出嘶吼叫声,黑胡子再次提气御风,想要朝纪书言靠近,将他解决,却被护住的虚影巨蟒再次拦截。
只要在黑暗的地方,你就无法想象虚影巨蟒的身躯有多大有长,是无限长。它围绕黑胡子盘踞缠绕,叠出一圈高高的黑色牢笼,将黑胡子困守其中。
纪书言瞥了眼远处,两名农家弟子实力不行,被越打越远,卫仁却还没有被解决。
他眼神一暗,让虚影巨蟒先拖住黑胡子,回去杀卫仁。
鬼甲天蛛输送给卫仁的五行之气,都是之前卫仁留给它的,但它打破苍殊的封印从舍馆出来找卫仁,已经花了不少,这会全给卫仁后,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从他脸上滚落下去。
纪书言的身影由远而近。
卫仁被重伤痛醒,眉头紧紧皱起,呼吸都牵扯神经,痛感遍布全身,在提醒自己时间不多。
他能感受到已经没了力气的鬼甲天蛛,却只能缓慢地眨了下眼,救不了它,也救不了自己。
废墟之中,灰尘粒子还在缓慢坠落。
这是被废弃的荒区,即使这边有打斗的动静,也无法惊扰正在繁华之地纸醉金迷的人们。
纪书言漫步走入废墟,弯腰在卫仁身边捡起另一根断裂的木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弟子。
“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就要因此丧命。”纪书言说,“就算你选择去当南宫岁的狗,也只有死路一条。”
卫仁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回应,他知自己逃不过,此刻心里也不过在想,骂我是南宫岁的狗,怪没礼貌的。
纪书言抬手时,有木屑坠落,卫仁轻轻闭上眼。
附带五行之气的木棍直直坠落,朝着卫仁的心脏杀去,却在快要触碰到他衣物时被一剑斩断,清悦的剑鸣声响,充满威慑之意,无形剑气挥出,银白剑刃横扫过纪书言眼前。
纪书言心中惊讶,被长剑斩退数步远。
卫仁在剑鸣声听见伶仃脆响,又细又脆,十分好听,却也不该出现在这的声音。
他心中微怔,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看去,入目的流光溢彩如月色皎洁温柔,女人水蓝色的长裙上有花枝金线,在夜色下闪烁微光,仿佛是坠着细长的流苏,又像是窜着金银玉石的加长璎珞。
卫仁不太懂女子饰品,只觉一眼望去光芒莹润温和,而他听见的伶仃脆响,正是这些衣裳佩饰的细微碰撞发出。
夜风忽而猛烈,吹动持剑女子的衣发,她侧首看向身后的卫仁,沉静黑眸中倒映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卫仁眼中仍有血水,却没能妨碍他瞧见这一眼,和清冷如月,却又莹润明净的一面。
卫仁神经抽痛着想:是哪家的漂亮姑娘来这趟浑水了。
直到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说:“既然你说他是我的狗,那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卫仁和纪书言同时心头一震,不敢置信。
南宫岁怎么会来这?
纪书言眼神一暗,猛地回身,看见站在道路中间的虞岁,夜风吹起她橘金色的衣裙,宽阔衣袖猎猎飞舞似蝶如燕,而她身披月光,朝回头的纪书言微微一笑,姿态优雅。
虞岁轻轻眨眼,神态认真地打量纪书言,说出的话却轻慢:“听说你喜欢我的母亲。”
“可你皮肤粗糙,身形枯槁,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还老了十岁,衣品也不行,长得难看,哪哪都比不上我的父亲,也难怪,我母亲只能待在王府,而不是你的身边。”
虞岁的目光和评判的话语一寸寸割裂着纪书言的自尊,纪书言脸色越发阴沉,可她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明显。
她说:“我父亲为人如何不说,长得却是好看极了,论家世和实力你都比不上他,就连容貌也输得一塌糊涂,为何还有脸跟他争抢我母亲呢?”
虞岁的话彻底激怒纪书言,他瞬影上前,被李金霜一剑拦下,见攻势被拦,纪书言目光幽冷地看了眼李金霜,第二道幻兽虚影具象化,巨大的蜘蛛黑影从天而降,细长的蛛脚锋利如刀刃朝李金霜挥去,挥在她长剑上发出碰撞的坚硬脆响。
李金霜被虚影巨蛛逼退,望着瞬影而来的纪书言,虞岁却只是象征性抬手召唤雷蛇,细小的雷蛇闪烁拦在她身前,纪书言却不屑这一境的威力,手掌穿过雷蛇,任由它们撕咬自己的手背,当着它的面掐住它主人纤弱的脖颈,将其重重摔倒在还未倒塌的屋墙上。
撞到屋墙上的虞岁轻轻蹙眉,掐着她脖颈的力道收紧,让她被迫扬首,睁只眼闭只眼看着纪书言。
纪书言看见虞岁就想起南宫明,更别提虞岁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掀起剧烈的、无法压制的怒火,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承认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越发恼怒。
虞岁和卫仁都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精准又轻易地挑起纪书言的愤怒。
此刻纪书言望着虞岁的眼怒火中烧,额角青筋鼓起一抽一抽的,男人爱而不得的丑陋嘴脸暴露在虞岁明净的眼中:“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她的孩子?是她不值一提,甚至无比厌恶的孩子!”
“你在她心中的地位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纪书言愤怒地加重力道,几乎提起虞岁,让她双脚悬空,目光紧盯她越来越难受的脸:“南宫明又算什么?一个伤害她的元凶,若不是你这个累赘,她何至于此!你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给她带来这么多的痛苦,让她受制于人,让她整日痛苦!”
虞岁此刻并未因这些话语而愤怒,看他的目光充满嘲弄。
这样的目光让纪书言杀意更甚:“你死了,所有人都能解脱。”
“卢海叶说我命薄,我认。”虞岁目光居高临下地藐视着纪书言,话却说得轻柔,“我说你今日会死,你也该认。”
纪书言嗤笑声,虞岁也笑道:“若是你不对我动手,我反而没理由召唤师尊呢。”
想杀十二境的纪书言,还不能用异火,虞岁只有这一个办法。
纪书言瞳孔一缩,因为愤怒,反而忘记了重要的事。
却已经来不及了。
磅礴五行之力从天而降,压迫这一片空间,就连还在被虚影巨蟒围困的黑胡子也感受到了,和虚影巨蟒一起因为这份压迫感而同时顿住片刻。
本来不知道荒芜之地有战斗的外城人们,这会都朝荒芜之地的方向看去。
在鬼道圣堂玩听风尺顺便和师尊聊天的梅良玉,冷不防听师尊丢下一句去救你师妹而愣住,起身朝外走去。
当虞岁的师尊看见她被人掐着脖子定在墙上时,只会觉得是生死危急关头,出手便不留余地,无形的五行之气将纪书言抽飞。
纪书言摔飞出去时因为重力拉扯,身体弯曲凹陷,骨头碎裂的声音接连响在耳边,他的防护瞬间被破,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口吐鲜血,毫无还手之力。
他与虞岁目光相接,震惊不已。
虞岁靠墙站着,目光平静地看他摔进废墟之中。
幻兽虚影变得不再稳定,虚实交错着逐渐消失。
虞岁抬手轻轻擦了下被掐的满是红印的脖子,朝着纪书言的方向走去。
她走过卫仁身边,没有停留,只余光扫了一眼便看向前方。
纪书言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流出,鬼道家的生符抽走了他的生机,必死无疑。
虞岁盯着纪书言痛苦死去,他死不瞑目的眼中,最后倒映的只有一个虞岁。
生机被彻底抽离后,纪书言便化作一张扭曲、又似某种符号的人皮咒纹,虞岁动了动眼眸,看见从他身上脱落的伴生传音兽后,笑着将其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