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月珍站在案台后看药单,余光瞥见燕小川急匆匆下来横扫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们,又抱着药罐们急匆匆地往楼上跑,不由抿唇笑了笑,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玩听风尺的男人:“他更像是医家的弟子。”
“你也可以把他当医家弟子用。”梅良玉头也没抬道。
石月珍却道:“你带他来,只是为了让我把他当医家弟子使用?”
梅良玉点了点听风尺,慢悠悠地抬头看回石月珍:“你在医馆待太久,已经有人觉得不对劲,盯着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石月珍低头翻看手中药单,嘴角的弧度若有似无:“确实令人烦恼。”
“过几天约蒋院长见一面吧,在这。”梅良玉说,“正好能试探一下她老人家的态度。”
石月珍点头:“好。”
梅良玉随口问道:“你会做兰毒吗?”
石月珍抬头,浑白的眼中映不出任何景色,她温声软语道:“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梅良玉起身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他余光瞥见来医馆的苍殊,朝外走去,和苍殊迎面碰了一下就走了。
苍殊进来,迎着石月珍带笑的眼眸,将食盒放在桌上,看向外边问:“梅梅说什么了?”
“有使用兰毒的倒霉蛋被他盯上了。”石月珍说,“要我帮他一个小忙。”
苍殊哦了声。
石月珍又道:“明日我不守医馆,你想去哪走走?”
苍殊这才收回视线看石月珍,有些意外,随后说了个地名,石月珍应了声好。
梅良玉去了月山。
虞岁将在月山的事告诉了他,也和乌怀薇说过,如果好些天离不开月山,师兄会来找她。
对此乌怀薇表示,梅良玉想来就来,只要他能破开月山的结界。
虞岁得知梅良玉已经到了山脚,便问他:“师兄,你进得来吗?要不我去山脚下见你。”
梅良玉回:“你就在山上等着。”
他上次来的时候,就因为结界被拦在外边了,今天看了一会,梅良玉选择了最快的办法:问穆永安。
穆永安对梅良玉是有问必答,对进出月山这事也很熟,遂告诉了梅良玉进去的办法,很快他就打开了结界。
虞岁也不知道梅良玉能进来的这么快,她还在跟梅良玉说乌怀薇去追圣者邹纤了,可能是去制止邹纤在月山偷酒喝。
她也注意到邹纤数次抓挠脖子的动作,似乎身体发痒的程度让他受不了,而喝酒能够制止这种情况,或者给他心理安慰。
不知这是一种病,还是别的东西。
虞岁在听风尺上问梅良玉,她发现太乙二十四圣,有不少都是和师兄有关系的。
梅良玉到达月山楼阁时,蒲恒离开去接传音,两人没有碰见。
虞岁得知他已经到了,便下床去开门,来到栅栏前向下看,见到梅良玉时脆声喊道:“师兄!”
站在楼下转角暗处接传音的蒲恒,听见少女的喊声愣了愣,回头刚好看见地面的梅良玉和楼阁上的虞岁二人遥遥相望的画面。
梅良玉眯着眼抬头看去,瞧见虞岁时面上似有笑意。
他踩着台阶上楼去,看见赤脚站在过道的虞岁问:“不冷
吗?”
“很凉快。”虞岁答。
梅良玉低头,注意到她脚背的烫伤,眉头微皱:“怎么弄的?”
虞岁也跟着低头,看完自己都惊讶地咦了声,回忆道,“可能是昨天晚上,当时乌院长在给我演示水火两极,阴阳天地二气具象的火好厉害。”
梅良玉朝栅栏的方向歪下头,示意她坐着上边去,虞岁便照做,双手撑着栅栏动作轻盈地翻坐在栅栏。
虞岁晃了晃脚丫子,看着师兄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将裙摆往上拂去,温热的手掌抓住了冰凉的脚踝,掌心托着脚后跟,看见她原本皙白的脚底有很长一道烫红起泡的痕迹。
看来阴阳家的“火”确实很厉害了。
虞岁弯了弯腰,五指抓着裙摆稍稍往上提了提,才发现自己小腿上都有一些烫伤后的水泡。
她撞上梅良玉抬头看过来的冷淡目光,轻声道:“不疼呀,我没感觉的。”
在梅良玉目光透露出我师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无声询问后,虞岁又忙补了句:“真的!”
“真不疼?”梅良玉问。
虞岁嗯嗯点头,梅良玉的手指按压在水泡的位置,立马听见对方慌乱的声音:“哎——”
梅良玉淡声道:“不是不疼吗?”
虞岁老实道:“你压着它自然是疼的。”
梅良玉从自己的机关盒里拿出药膏来:“你忍这种事做什么?你说不疼它也不会真的不疼。”
虞岁看他蹲着身子给自己涂药,嘴上说着淡淡的嘲讽话,动作却很温柔,于是也笑他:“师兄,你真能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被你这么说我冤不冤?”梅良玉头也没抬道。
虞岁摇头:“不冤的。”
“要论这两项,我可赢不过你。”梅良玉让她一只脚搁在自己腿上,托着另一只脚上药,虞岁拉扯裙摆,梅良玉便看见她小腿上的灼烧红痕,又问,“乌院长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可能也没想到……”虞岁说得顿住,事实上她当时也没躲,以为伤不了自己。
她说:“修行中受点伤很正常的,乌院长跟我动手也是我赚到了。”
梅良玉:“……”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因为斩断了几支金钗首饰就冷脸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梅良玉问:“她怎么做到的,你说来听听。”
“可以说吗?”虞岁迟疑道,“那是乌院长的绝学。”
“逆星之术,我以前也见过,你说了也没事,我没有星海也学不会。”梅良玉面不改色道,“她想教我都没法学。”
虞岁便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给梅良玉听的时候,也算是给自己复盘。
梅良玉听完后说:“两极相对,虽然是天地二气具象的火,却是她星海能力的极限形态,确实厉害。”
说到这里又打量了会虞岁受伤的地方:“只是这种程度的伤,看来她也是有分寸的。”
虞岁回忆昨晚看见的星火,轻声感叹:“阴阳家的术,真的很厉害。”
这话也勾起了梅良玉的回忆,在那个被追杀的雨夜城中,站在他身前的紫衣女子在短短一瞬就拦下了多人的杀招。
“我答应了乌院长,要学会了才能离开月山。”虞岁将裙摆撩至膝上,这样就不用一直抓着,双手改为撑着栅栏,微直起身子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学会。”
“你这么聪明,当然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梅良玉说着,余光忽然瞥见大片的白,细腻莹润,瞬间忘记后话。
他拧着眉头,视线往上:“你裙子怎么回事?”
虞岁低头说:“这样就不会在上药的时候遮住你呀。”
梅良玉说:“放下来,遮不住。”
虞岁见他话说得不容拒绝,哦了声照做,又重新抓着裙子:“可这样的话我要一直抓着裙子。”
梅良玉给她上着药,温热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药膏,在发红的肌肤上温柔地推开,似专心手上的动作,答得有几分散漫:“你换个姿势。”
虞岁问:“那我可以放在师兄肩上吗?高一点的话裙摆就不会往下滑了。”
梅良玉说:“可以。”
虞岁又提要求道:“那师兄你再蹲下去一点。”
梅良玉虽然没说话,却依言照做,在她脚边蹲身弓腰,任由少女伸出一条腿搭在他肩上。
虞岁解放了双手,又开心地撑回栅栏上,笑眯着眼朝梅良玉看去,日光越过她肩膀,飞落在男人身侧,迎着光照,眼瞳显得更加清透的同时又蒙上一层光亮,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静谧中只能听见些许风声,夹杂在风中隐秘的心跳却难能察觉。
藏在楼下角落里的蒲恒打量着楼阁上方的景色,难以想象,在那一排缕空栅栏后蹲身弓腰的男人竟然是梅良玉。
最让
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二人在一起时,竟好像自成一个世界,和谐又互补,容不下第三个人。
蒲恒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目光从梅良玉身上转开,停在了虞岁身上。
他所在的位置能窥见少女的侧脸,淡色的瞳孔中映出那张明媚脸上绽开笑颜的一幕,微微恍神。
青阳郡主,南宫王爷的女儿,出现在阴阳家圣者居住的地方。
虞岁抬手压下被风扬起的碎发,微微侧首,往下方看去,却不见人影。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梅良玉说:“师兄,你认识阴阳家的甲级弟子蒲恒吗?”
梅良玉侧身去挖药膏,神色不变,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答:“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我之前也听说过他,我来月山的时候因为结界进不去,刚巧遇见他,是他进去后和乌院长汇报才放我进来的。”虞岁说,“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屋里,来找乌院长给东西的,后来好像是收到传音就出去了。”
“蒲恒在这?”梅良玉问。
“在的。”虞岁点头。
梅良玉神色淡淡道:“他确实不错,得到了乌院长的认可。”
“比刑春师兄还厉害吗?”虞岁问。
梅良玉却轻笑声:“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
虞岁双手捂嘴,比了个封口的手势,蒲恒这个话题就算过去了。
等梅良玉给虞岁处理完烫伤,蒲恒也没有回来,乌怀薇因为邹纤的事也没有赶回来,给了二人独处的时间。
虞岁等梅良玉进屋逛完后才说:“师兄,把你听风尺给我一下。”
梅良玉一边拿出听风尺递给她,一边问:“做什么?”
“我要投票。”虞岁接过听风尺,一本正经道,“灭世者评选投票。”
梅良玉:“……”
他安静一会,又觉得实在是太好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投给谁?”
虞岁对着听风尺一同操作:“投给我三哥。”
在梅良玉的笑声中又补了一句:“还有张相云和洛伏,他们为什么不提名圣者?是默认圣者不可能是灭世者吗?”
梅良玉问她:“你想投给谁?”
“都有可能。”虞岁伸手朝梅良玉比了个数,“毕竟有五个。”
梅良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虞岁知道他问的是其他灭世者,于是摇摇头。
梅良玉注视着低头玩听风尺的少女,却想起在神木种子里看见的那一幕:
山崖上的人们,有带着旗帜的军队、十三境术士、大陆圣者,那些他叫得出名字、认得出脸的人此刻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明了。
“先杀两个来看看,看他们是不是灭世者。”梅良玉迎着日光低头看向尺面,“就选你投票的这两个开始。”
虞岁闻声抬头,却只能看见他低垂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