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娘望着窗外的神色有几分迷离,那神情仿佛是带着对昔日年华的叹息与怀念,又好似在追忆某种逝去的美好,有几分甜蜜,亦有几分哀伤。绿凝看着锦娘娘,锦娘娘的这番话语,如何不是绿凝心头所想的?自己,承受不了那沉重的恨,更承受不了永嘉帝那炽热的情,那是有恨与爱纠缠在一起的感情,婉若最为烈性的毒药,侵蚀着绿凝的身心,让她痛到快要承受不住,只想着不顾一切地卸下这种负累。想着,于这世间,哪怕能有一点点的温暖,如水,似云,淡淡的、轻轻的,快乐的、轻松的,能够举案齐眉,相顾一笑,在平静的岁月中老了容颜,便已然是她人生的大幸了。
然而,便是这种简单的幸福,却都是那般的奢侈。穷尽一生也无法寻得到的简单快乐,蓦然回首,却赫然发现心中最难割舍的,仍是那侵蚀入骨的疼。
明明是这般的疼,却为何辗转几番生死,仍是无法遗忘无法放手?
我缠绵的,到底是谁的情,谁的恨,谁的怨!为何,就迟迟不肯放过我呢……
绿凝深深地叹息,竟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怎奈这丫头心性却高得很,说甚么凡尘间的男子哪个也不配不得她的清高,入不得她的眼。唯有那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才配得上她一世的骄傲……”锦娘娘似是无奈至极,摇头苦叹着这洛凝香的年少轻狂与无知,“孰不知,这宫中美艳之人无数,清高之人无数,有才华之人更是无数。哀家说尽这四十载的寂寞心得,却换不得她半点的回心转意,便也只能由着她进宫了。”
绿凝神色微微一黯,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无视这种滋味,只是笑着劝解锦娘娘,道:“娘娘,想来凝香终是对自己还有把握的。想先帝对娘娘您不也是一往深情么……”
一往情深,就正是因为父皇对于锦娘娘的爱恋,才使得母后享尽了一世的寂寞与孤独。这锦娘娘还在这里悲叹她的寂寞么?绿凝竟然是那般的无奈。
“何来的一往情深?”锦娘娘自嘲地笑笑,“对于帝王来说,从来就没有一往情深这一说……情爱之于女人,不过是求一个天长地久,从一而终。但帝王之爱,何以从一而终?他有着千秋的帝业,他有着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单是朝中势利的均衡,都要以皇宫各嫔各妃的宠爱来平衡。颜儿,你且说说看,有哪个帝王能够做到一往深情?便是情深了,你的祸端也便来了,于这宠爱之中,能有几人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平安到老?恐怕就连哀家本身,在这宫中都称得上是长寿了。”
说罢,再次轻笑出声,恍然间竟失神了半晌,口中喃喃道:“可怜那旋缨……”
旋缨!
绿凝神色一凛,豁然抬起头来,目光凛冽地望向锦娘娘。
旋缨,乃是母后的闺名,少有人唤,只有父皇在私下里称呼过母后,为何锦娘娘会突然提及母后的闺名?况且,又有承接着前面的话,难道……
这锦娘娘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笑了笑,摇头道:“果然是到了一定的年岁,竟也开始日益犯起痴来。”
说着,突然间身形晃了晃,有如眩晕般险些跌倒。绿凝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锦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无碍,无碍。”锦娘娘伸手抚着自己的额头,面色竟有说不出的苍白,“或许果真就是上了年岁罢,一日。。比一日的虚弱。先前也有眩晕之症,只是不似眼下这般频繁罢了。”
绿凝扶着锦娘娘坐到了椅子上,有心想要去探询锦娘娘口中的“旋缨”是否就是母后,但终是不好张口,只得思量了再三,方道:“娘娘,不如您就早些歇息吧,颜儿便不打扰了。只是,颜儿还想去探望一下凝香,不知……”
锦娘娘坐了下来,轻轻喘息着,点了点头,道:“凝香刚入宫便惹下了祸端,被皇上关在宫里不允许踏出宫半步,想来心情也尚不尽好。你若去陪她说说话儿,倒也是好的,只是侯府中的事情,不要与她讲。这凝香年轻气盛,终是个压不住事的,此番若是知道了家中的事情,保不准又给哀家惹出什么事来。眼前,可要慎之又慎的好。”
绿凝连连点头,锦娘娘方唤进来宫女等人,差一个小太监带绿凝前去探望洛凝香,临行前又嘱咐道:“颜儿,你若空了便常常来看看哀家,陪哀家说说话儿。”
此话正中绿凝下怀,她连忙点头答应,拜谢了锦娘娘,便跟着那小太监走出了“锦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