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中午饭,冯若昭按谢夫人的吩咐,在未时到了佛堂,跪在佛像前的地上开始捡起佛豆来。她一边捡一边心想,冯若晟说得没错,真的是无聊透了。虽说可以煅炼人的耐性和毅力,但是同时它会消磨人的意志。
冯若昭觉得,倘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谢夫人用这样的方式磋磨她几次,她十有八九就会变得和谢夫人所希望的那样,乖巧柔顺,要方就方要圆就圆。
好不容易在佛堂里熬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冯若昭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两条腿又酸又麻,膝盖僵硬得几乎不能走路。
这是身体不习惯,血脉流通不畅导致的,只要坚持一下,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只是捡佛豆嘛,很轻松的活儿,跟那些在工厂流水线上每次工作十几个小时的生产工人相比,这份工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她一边自我安慰着,调适自己的心态,一边在荷花和杨柳的搀扶下慢慢挪动步子向秋香院走去。
从佛堂到秋香院,必须穿过府中西花园的一角,冯若昭一进月亮门,便看到冯若星正在池边喂鱼。
几乎是第一时间的反应,冯若昭心想,这丫头十有八九是专门跑到这里来等着自己的。冯若星一向只喜欢去府里的后花园玩,那里更大更漂亮,离春华院也更近。如今偏跑到这西边的小花园来,而且正好是自己必经的路上……这小姑娘想干嘛?!
她有些好奇,又觉得有点好笑,打起精神迎上去笑道:“姐姐好。”
早已偷偷瞟了她好几眼的冯若星,这时才转过身来,装作才发现她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妹妹这是从哪儿来呢?”
“从佛堂那边来。”
“去佛堂做什么?”仿佛是一无所知,冯若星追问。
“祖母安排我每天下午捡一个时辰的佛豆,替咱们府结些善缘。”冯若昭心平气和地回答。
“哎呀,这么说,你都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冯若星大呼小叫起来,“难怪自己都没法儿走路了,还得人搀着,真是可怜,快快快,快坐下歇会儿。”
冯若昭被她夸张的语气弄得在心里直翻白眼,却也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等丫头们在池边的石上铺好锦帕,冯若昭便坐了下来。
按一般的宅斗过程,此时就该打发丫头们走开些,两姐妹好放开了互撕……冯若昭心里暗笑,便开口向丫环们说:“你们走远些守着,让我们姐妹俩好说说话。”
这话一说出来,冯若星明显愣了愣。
等丫头们应声去了,冯若昭转向冯若星,含笑道:“好了,现在没有别人了,姐姐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呢。”
冯若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来是想干什么来着?
她想挖苦一下冯若昭被祖母责罚的惨样,想讽刺一下她那还带着青痕的脸,还想嘲笑一下她前去探望广陵王被拒的尴尬,顺带再炫耀一下自己在行宫又认识了几个贵女又得了多少赏赐。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双从容锐利的眼睛,她觉得对方好像一直看到了自己心底去。无论是自己的那点幸灾乐祸、骄傲虚荣,还是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在对方的目光下,仿佛都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令她非常不舒服,直接转化成了莫名的愤怒,她沉下脸,冷硬地说:“我并没有想说什么,你这话我听不懂。”
“噢,”冯若昭泰然自若,仍然微笑着,“我看姐姐专程在这儿等着我,还以为有话要跟我说呢。”
“啊呸——”冯若星想也不想地立即否认,“你想得倒美,我干什么要专门等着你!”
冯若昭面不改色,带着笑意接着说下去,“姐姐不必急着否认,你心胸狭窄,爱慕虚荣,又一向不喜欢我,这些我早就知道。你听说我脸上受了伤,如今又被祖母以捡佛豆的名义每天受罚,想亲眼来看看,幸灾乐祸一回,也是情理之中,我并不介意。现在你想怎么挖苦嘲笑我都可以,你开心就好。”
她笑吟吟地瞧着冯若星,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仿佛是在无声地说出话语后的潜台词:你这个心胸狭窄爱慕虚荣的人,你那点小伎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尽管使出来,我压根儿不在乎,你根本没有办法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被揭穿被藐视的挫败感深深地击中了冯若星,她无法遏制地暴怒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你竟然敢这么说我?!”
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太讨厌了!她还在那里笑,有什么好笑的?!不行,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冯若星怒气冲冲地上前,扬起右手就想给冯若昭脸上一巴掌。但是,很明显,冯若昭的动作比她更快,她的右手手腕一下子就被冯若昭牢牢地握住。想也不想地,她抬起了左手,但是马上左手也被控制住了。
冯若星的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她用力着推拉着,想要挣脱自己的双手,但是冯若昭的手劲明显比她大,她完全无法取回对自己双手的控制权。
两个回合下来,伴随着丫头们由远及近的惊呼声中,冯若星一脚踢了过去,混乱中她到底有没有踢到对方,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忽然她的双手自由了。
她喘息着,后退了两步,被怒火冲晕的头脑稍稍恢复了清醒,这才发现,冯若昭居然掉进了荷花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