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担忧地瞧了韩氏一眼,小声答道:“今早奶奶去给太太请安,正好碰到大姑娘同太太说上学的事,奶奶便顺道提了一提让姑娘也去上学,结果……太太没答应。”
“哦?”冯若昭只微微一诧便恢复了平静,仿佛毫不在意地随口问,“太太怎么说的呢?”
“太太说,姑娘还小,且又刚落水,身子还太弱了些,上学的事以后再说罢。”
谢夫人这是在借力打力啊——自己刚整出个落水摆脱了捡佛豆的苦差事,她紧随其后就以同样的理由迁延了自己上学的机会。干得漂亮!真不愧是大宅门中练过的宅斗高手。
可惜啊,不管她是想让自己当个目不识丁的傻妞,还是想借此事逼迫自己驯服,都是没有意义的。自己可是个穿的,又不要考科举安身立命,不上学关系也不大,不让上就不上咯。
冯若昭心里暗笑,“我当什么事儿,原来是为这个……”
“不止是这个——”宝珠咬了咬唇,“太太还说,那天落水的事情她已经查问清楚了,姑娘落水是自己贪玩,不小心掉下去的,与二姑娘无关,任何人都不许再胡言乱语,否则重罚。她还说让奶奶以后多教姑娘些规矩,再不要贪玩调皮了。”
冯若昭一怔,想不到为了遮盖家丑偏袒冯若星,谢夫人竟然如此信口雌黄。知道事实真相的总共也没几个人,她一下严令封口,落水之事立刻反转。
然而,念头转动间,她倚近韩氏身侧,挽着她臂膀笑着劝道:“娘快别伤心了,祖母这么说可是一片好心。你想想看,尹国公府的两位姑娘不和,在花园里大打出手,这样的故事人们最喜欢听最喜欢传了,最后不管是谁先动的手,我和姐姐两个人的名声都要受损。如今正该像祖母所说的这样,把它说成件平常小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
见韩氏似有所悟,她又接着道:“至于上学的事,我忘记与你说,那天我落水以后,祖父来看我,也说我有点虚弱,需得把身子练得强健些,才好读书写字,不然只怕会落下病根儿。想来,祖母也是听了他的话,才会这么说的。”
韩氏半信半疑,“你祖父真是这么说的?”
“嗯,”冯若昭使劲点头,“我听大姐姐说,上学读书跟咱们在家随便拿本书看看可不一样,要费脑子记诵许多文章,先生还会布置课业,对了,写字也是要手劲的,若是年纪太小,手上的力气不足,勉强练字可是会伤筋骨的。”
韩氏愣住,止了泪犹犹疑疑地道:“这么看来,倒也不急,且等到过完年再说了?”
冯若昭道:“正是呢,接下来天气也越来越冷,不如等到来年暖和了再说,岂不更好。娘你是知道我的,我学起来可快了,并不急在这一时。这些日子,我先自己看看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去请教大哥哥或者大姐姐,也是一样。”
眼见好不容易一番话把韩氏哄得转悲为喜,冯若昭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我也该去与祖母请安了。”
韩氏道:“嗯,去吧,想来那先生这会儿正在你祖母院里,你先见一面也无妨。哦,对了——”她想起一事,又转向跟着冯若昭的菊霜说道:“菊霜先停一停。今天早上,在太太那边碰到大奶奶,大奶奶说,你娘身子有些不爽,这两日在家歇着,让你回家去瞧瞧呢。”
菊霜是冯府的家生子,母亲在大奶奶樊氏跟前当差,却并不住在府内,她十天半月回家看一回父母。因冯若昭最近事故不断,秋水又伤了脚,她也有好些天没有回过家了,这会儿听说母亲生病,也不知情况如何,一时不禁有些焦急起来,面露难色地望向冯若昭,“姑娘……”
冯若昭知道她的心意,立即道:“你即刻去收拾收拾,赶快回家看看。我这边有人服侍,倒不用你担心,你让桃子陪你一起回去,若在家里留宿,只打发她回来说一声就好了,顺便取你的铺盖。若是缺什么,也只管说。”
菊霜连忙称谢,出去收拾东西,叫上小丫头桃子跟着回家。冯若昭自带了荷花和杨柳过去祥芝院。
到了祥芝院,谢夫人房里正热闹,冯若晴和冯若星两姊妹都在,还有一位妇人,围坐在一起和谢夫人说话。
冯若昭上前,先给谢夫人问安,接着又向候了两位姐姐。
冯若星满面笑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上前来十分亲热地拉了冯若昭的手,把她拉到那妇人面前,“妹妹来了,来来来,快来见过赵先生。”
赵先生约摸三十岁年纪,一头乌溜溜的黑发在脑后梳了个十分简单的圆髻,插着两根素银簪子,脸上亦未施脂粉,看上去十分端庄。
谢夫人向赵先生介绍道:“这就是我那最小的孙女若昭。”
冯若昭上前与赵先生见过了礼,赵先生含笑道:“早就听你大姐姐说起过你了,原以为你要和你二姐姐一起来上学的,如今却是可惜了。”
冯若星笑道:“正是呢,妹妹她也为这事后悔得不得了,是不是妹妹?”
见冯若昭有些迷茫,谢夫人道:“你二姐姐这两天就要上学去,今日先见一见赵先生,原本是想着你也去的,偏生你前两天落水,如今也只得先将养好身子,异日再说了。”
冯若昭淡淡一笑,“是,全凭祖母安排。”
她猜度着赵先生听到的花园落水事件一定已经是修正过的版本了,不然冯若星也不能这般理直气壮,还要在赵先生面前装出好姐姐的样子来和自己亲近。
她表面上善意满满,只怕心里这会儿正在看自己的笑话。在落水事件前后,谢夫人对她都表现出了明显的袒护,全然不顾自己是否委屈,而在上学这件事情上她的成功和自己的失败已然分明……
想到这里,冯若昭抬眸望向这位似乎天生与自己不对付的二姐,只见对方脸上虽带着笑,一双眼睛里却隐隐地满是讥诮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