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种?”冯若昭饶有兴趣地问。
“那种。”周傲云简短回答,反手指了指身后。
冯若昭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那原本为了附庸风雅而陈设的博古架,此时上面的坛坛罐罐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各种不同造型的纸质模型。
她忍不住凑上去细看,只见架子上有轮船、摩托车、火车、电话机……维妙维肖,连许多极微小的细节都被精心呈现了出来。
冯若昭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都是你折出来的?”
“没错,”周傲云略带得意地说,“每件物品都是用一整张纸完成的,怎么样?”
“很厉害,”冯若昭发自内心地赞赏。这里的每一件折纸都充分地表现出了周傲云匪夷所思的观察能力和空间布局能力。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却转过身来看着周傲云,“可是……你真的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对方并不抬头看她,继续着手中的折纸艺术,“你让我现在做的工作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也许在开设新店的时候还能稍有些难度,毕竟不同的地方情况不同,在数据统计和分析上需要作一些调整和改善。可是,一旦整个店开始正常运转起来之后,我不可能再继续做那些重复性的工作的,那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谨慎地折出一条又一条痕迹,动作不快也不慢,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所以,我现在不如干干这个,也许我能成为一代折纸大师被人们载入史册呢。”
“好吧,对不起,也许我早该想到让你做一些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冯若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对面重新坐了下来,“和我说说吧,小奥运,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周傲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他沉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终于他缓缓说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回京城普庆寺去当和尚,和从前一样。”
灭佛诏书已发数年,天下佛寺被毁过半,还俗者无数。普庆寺早已不复存在,同门师兄弟除了淳一之外亦已去往极乐世界。可对周傲云来说,那依然是他最熟悉最习惯最向望的所在。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冯若昭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半晌方才说道:“这样,我们可以把这个作为一个长期的目标来实现,短期之内,我们可以先实现一半,比如说回京城……”
周傲云惊讶地瞧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回京城?为什么?”
“有三个理由。”冯若昭调整了一下坐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欢快起来,“第一、我和三叔祖都觉得是时间考虑在京城设立宝丰的分号了。第二、我的父亲回京任职了。第三……第三就是刚才说的,可以先实现你的愿望的一半。”
周傲云看着她,“据我曾经从你那得到的信息,你似乎并不喜欢你在京城的那个大家庭,而根据这个时空人们的约定俗成的社会关系准则,如果你回去的话,是必须和你的家人们呆在一起生活的,你真的决定要回去委曲求全吗?”
冯若昭无奈地耸耸肩,“我不知道,就我本人的意愿来说,一半一半吧。可是不管是我母亲也好,还是我曾祖母也好,她们都对京城之行充满期待,并不会因为我的感受不好,就作出放弃的决定。”
周傲云点点头,“很显然,你的父亲是她们生命中的重要角色,所以与他相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错,”冯若昭说,“其实对我来说,也应该是这样。可是——”她笑了笑,“我对他毫无感觉。”
她毫无感觉的原因其实她自己非常清楚,是源自她出生起冯获这个父亲角色的严重缺失,以至于父女二人现在如同陌生人。果然,周傲云也这么认为,“对你这个女儿来说,他可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是的,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如果从实际利益的角度出发的话,她很清楚在未来与冯获相处中,她必须与这位便宜老爹搞好关系,这对她的声誉、地位等等人生种种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事情也许并不像现在想的那么糟,只能边走边看了。”她说,想着自己那位父亲貌似也不是一个能让谢夫人顺心的,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自己再用用心,与冯获交好应该问题不大,“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回京城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想到了宇文赫。一别八年,能再见到他,应该是她说服自己回京城去最大的动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