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老人说出自己今晚就要死去时,常恒之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比如老人如果不杀他,就会被派他来的主谋杀死之类。
假若事情真成了这样,常恒之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与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真还不如知道真相后再挂掉呢。
既然是两眼一抹黑,问题自然也要是从最茫然无知的那一句问起:“伯伯,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于今晚之事,我确实有卜上一卦。”老人目光微眯,由始至终,他从没有把眼前的常恒之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您是说……您真的进了宗祠?”常恒之讶异回道。由不得常恒之不惊讶,此前老人可是明确说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三弊之体,怎么一眨眼功夫又变卦了?
“没有。”老人摇头,“别说我进不去,就算我进去了,我也无法启动‘命轮’。”
“那您的意思?”常恒之彻底迷惑了。
“你是不是三弊之体我并不知道。”老人又一次重申他早前的言论,“所以我才会想要考察,并试图诈你,但你的反应太过正常,让我依然无法确定……”
这一次,常恒之没有插嘴,他知道老人不可能就这么干巴巴的把话再说一遍。
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明确说明他无法确定,其实,他并不只是在把这个答案说给常恒之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因为,老人是真心真意地想要杀人,却又怀着一份难以释怀的内疚。
所以,他一定要说下去,一定要让被他杀的人,觉出他的无奈,觉出他的悲哀,甚至让被杀者觉得他杀了自身是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或许你真是无辜的,而且你又是族长之子,是我们家族的未来,所以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想要在我手中断送掉常家的未来。但我没有办法,为了常家,我不能放过你!”
“……”常恒之心说你这说了老半天,果然就是为了给自身杀人找个好借口啊。
虽说他这也算是有些先见之明了,可眼见老人已然凶相毕露,向前踏步而来,就等着取下他的首级,常恒之却还有无数的疑问涌在心头:“请问……关于您老卜卦的内容,似乎还没有说过呢啊?”
“念在你我都是将死之人,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前进的脚步一停,老人似乎打算把话说完,“其实呢,不借助宗祠里的‘命轮’,常家人的卜卦很可怕。”
“可怕?”常恒之无法修行,藏书楼里的修行书籍也都只是关于阵法布置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修行方式,根本没有他从父亲及长老们口中听来的关于占卜预示的任何内容。所以,他对于卜卦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这场仪式必须借助宗祠里的“命轮”来实现。而不借助“命轮”,却依然能进行卜卦,这种事情他从来没听过,他自然也就完全不知道为何要称为可怕了。
“不借助‘命轮’,所能占卜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个?”常恒之同样深深吸气,他觉得这或许是他临死之前所能听到的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自己的死亡景象。”老人吐出一口浊气,“预见到的死亡景象不可更改,也就是说,只要预见了,自己注定就会这样死掉。所以,我知道我会死在这条上山道上。”
“那您就呆在家里,不来这山道也不行吗?”对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说辞,常恒之表示出足够的困惑。都算到自己要死在哪里了,还偏偏要赶过去送死,这人不是疯子才怪!
“唉,你不懂啊。”老人说道,“死亡场景就只是临死前得那一眼,即便看到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怎么死的。别说我看到我死在这样一条乌漆麻黑的山道上,就算是我知道了,躲在家里,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外界原因,让我最终出现在这里,并死去。”
“我明白了。”常恒之点头,原来老人阴森森说出那一句“我今晚就要死了”,也是他自己恍然大悟的一刻。或许他当时还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了自己,但当他知道自身就要死去,开始加深了自己是三弊之体的怀疑……
总算是明白了老人矛盾的心态,可常恒之却更加困惑了,既然结局不可更改,那是不是说明是自己杀了他?
就目前的处境来看,绝无可能。
那难不成真的峰回路转,有高人相助?又或者,阿爸赶来救我了?
常恒之脑中开始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
“抱歉了。”老人的目光在黑夜中突地闪亮起来。然后,他抬起右掌,果决地奔着常恒之胸口就是一掌。
砰。
重掌正中心窝,常恒之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就已眼前一黑。临死之前,少年发出最后的自嘲:“哈,看来,无论是谁杀了他,好像都跟已经死去的自己没关系了吧?”